“走吧,去半山。”
安羽柒看完就走,转身没一丝犹豫,就像一只高傲的波斯猫。
江沐辰愣了下,这就走了?
转头看向病床,他想说点什么,但又怕刺激到陆洐之,只好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背影消失,陆洐之缓缓睁开眼,刚开始几秒气得喉咙都堵了,这坏东西根本就没心,哪怕连假装都不愿意?可几秒后,他眼里亮光一闪,嘴角也浮起一丝笑。
她好像察觉了。
他……没那么严重。
月影渐向东移,风却偏爱向西吹,仿佛人生轨迹,不论你愿不愿意,第二天的太阳都照常升起。
安羽柒活得很真实,她并没感到绝望。
既然挣扎过,对抗过,但这一切都如同无法逆转的日头,那她就坦然面对。
在半山住了两天,她就回到左岸,说白了,安羽柒觉得自己没有“富贵命”,见天让人伺候着,吃饭哪道菜多夹一箸,都有人记在心里。
那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咬得慌。
当然,陆洐之是她“救命恩人”,为了不被穿小鞋,她肯定得好好感谢,风雨无阻,天天变着花样给他煲汤,一周七天,没一天重复的。
不过,她这汤送得也挺有意思,
就像送外卖的,每天中午提溜个保温饭盒,晃晃悠悠去嘉睦,把汤交给门口的守卫,然后取回前一天的空饭盒,再晃悠着回华仁。
两人连个照面都没有打。
今个儿的天,飘起了细细的雪粒,还吹起了风,她特地选的猪骨汤,嗯,以形补形。
“安小姐,爷请您进去。”这一次守卫没接汤,而是很恭敬地拦在安羽柒面前。
他这种人,一定不会无缘无故请她过去,肯定没啥好事,安羽柒正准备拒绝,包里的手机进来条短信,点开,是陆洐之发来的。
——进来!
看着这两个字,她小翻了个白眼,关上手机正准备扔进包里,第二条短信又如约而至。
——伤口痛,我怀疑你的汤有问题。
鬼扯!安羽柒嘴角抽了抽,看着守卫,斜歪歪一扬眉头。
“告诉你家爷,本小姐没空。”
对方一脸严肃,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爷说请不动,可以委屈一下安小姐。”
“不用了,去就去。”
安羽柒这人最大优点就是,不吃眼前亏,她穿过走廊推开病房门,脸上瞬间不淡定了……
他,是不是疯了。
男人赤裸着上身,仅松松垮垮地围着一条浴巾,小麦色的肌肤上未擦干的水滴,安羽柒怀疑,走两步那浴巾会不会掉下来。
陆洐之表情看起来很是惬意,仿佛不是在住院,而是在度假。
——如果忽略他胸口绷带的话。
她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愣着干嘛?”他往前一步,慢条斯理把她拽进屋子,接过她手里的保温饭盒,“冷不冷?”
哦,我的天!
穿这么少,贴这么近真不像话。
安羽柒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有只野猫在疯狂乱窜,“咻”一下转过脸,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那个……你、你先把衣服穿上,别、别感冒了。”
陆洐之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牵着她坐在沙发上,像是没有发现她的羞涩与窘迫,唇角微微一勾。
“安医生,我想求你个事儿——”
“嗯嗯,你求。”安羽柒无端端觉得身体发热,心里像长出了钩子,眼睛总想往不该看的那一亩三分地瞧去。
要不看一眼?
不行不行,怎么感觉像女流氓。
脸蛋儿发烫,安羽柒往旁边挪了挪,去拨弄花瓶里的花儿,企图用淡定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这花儿真好看,真美,真香!”
陆洐之静静看着她,捏着下巴,将她的脸又掰了回来,让她正对着自己。
“安医生。”
“嗯?”
“你脸红什么?”
安羽柒脸“轰”地一下变得更红了,就像只熟透的虾子,连耳朵尖儿都红透了。
她胡诌了个理由,“可能是屋里太热了。”
陆洐之笑了笑,拽了下浴巾,“这几天,煲汤累了吧。”
“呵呵,不累。”安羽柒眼神乱飞,一颗小心脏像装了发条,“应该的,应该的,呵呵……”
她还没呵呵完,却听见那货又淡淡地说道,“换家店吧,食雅轩的汤我喝腻了。”
啊?!
他都知道了?瞬间安羽柒心神归位,抿了抿嘴角,没有吭声儿,陆洐之云淡风轻在她脑袋上轻拍了几下。
“就这点小聪明,全用来对付我了?不过,小爷挺高兴,也算你有点良心。”
安羽柒真是害臊到了极点。
陆洐之又从旁边提起一个礼品袋,放进她手中,“明天不用来,开车小心点。”
直到走出医院,安羽柒都感觉自己晕乎乎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坐上车打开袋子,里面是新款的手机,还是一款在国内没上市的手机。
她笑了笑……
安羽柒是女人,女人心思细腻,自然感觉到陆洐之对她的日渐包容,不过,谁也没有再进一步,好像都想小心翼翼的守住他们那点珍贵情意。
他们都太聪明,又都太克制。
他们其实害怕被爱慕,害怕被眷恋,怕辜负别人的好意,更怕自己没有做好爱他人的准备。
她将车停在华仁医院门口,风从树叶的缝隙间荡过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冷的味道。
呼吸也化作一股股白烟。
刚到门口,安羽柒还没来得及走进医院,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是她,就是她!安羽柒你给我站住……”
她转过身来。
呼呼啦啦围上来十几个人,人群最前面的一个女人披麻戴孝的,看到她便情绪激动地瘫在地上,扑上来死死抱着安羽柒的腿,呼天抢地的大嚎起来。
“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女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边哭还边唱起来。
“大家快来看啊,医生杀人啦……杀人啦……”
另外几个人附和着喊着口号,他们抱着一大叠冥币在医院门口烧了起来,拖着长腔的哭声乱作一团。
这群人要干什么?
安羽柒睫毛微微颤动,她慢慢低下头,盯着女人的头顶,目光全是疑惑。医院的保安也赶了过来,试图驱散这群闹事者。
抱着她腿的女人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哭得更加惨烈了。
“我可怜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此刻,医院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来看病的,也有探视亲友的,全都齐刷刷的围拢过来。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女人一看人多了,使了个眼色,那些人心领神会麻利的撑起一条横幅,上面一排黑底白字。
无良医生安羽柒,草菅人命偿命来!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安羽柒用力推开女人的手,唇角微压,像在极力克制情绪。
“你认错人了吧,再这样,我报警了。”
女人顺势滚到地上,打了个滚,又立马爬起来,拍着大腿,声嘶力竭地大声哭诉着。
“打人啦,打人啦,黑心医生打人啦。”
安羽柒刚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女人快速揪住她的衣角,盘腿坐在地上,拿着扩音器,先是甩了把鼻涕,拍着大腿哭喊着,声音大到整个广场上都能听到。
“大家都来看,来看看这不要脸的烂货,勾引自己老师的烂货,就这种婊子还能上手术台……害死我儿子……婊子……搞破鞋……”
“林子峰就是她老师……”
围观的人纷纷掏出了手机。
“轰隆”一声。
安羽柒听见自己的头脑里一片巨响。
她往后退了一步,小腿抵到楼梯边缘,腿一软,坐在楼梯口上。仿佛赤身站在冰天雪地里,每一个毛孔都浸入了冷气。
女人还在说着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楚。
烧透的冥币随风飞扬,那一排披麻戴孝的人,整整齐齐站成一排,声嘶力竭的哭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