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顾老夫人便哑了声。
顾侯爷赶紧道:“娘,我知道娘对莫小妮儿觉得亏欠,但这也只能怪老四和她有缘无份。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只怕她早已儿女成双,咱们这会子找过去,又勾起她的伤心事,这不是又去伤她一次么。”
顾老夫人重重叹气。
顾侯爷又道:“咱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对不对。儿子让人慢慢去打听,眼跟前还有这么棘手的事要办,娘不要在这个时候让儿子牵挂。等打探清楚了,过了这阵子,娘要亲自去见她,儿子就安排鸢儿陪着您一起去,如何?”
这番话,真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顾老夫人沉默半晌,笑道:“老三,你这媳妇娶得好,若是以前你必然说不出这么一大堆话来宽我的心。”
见娘似乎被安抚住了,顾侯爷这才松了口气,觍着脸道:“娘,您给儿子娶的媳妇自然是好的,娘只当是心疼儿子,过阵子再提这事好不好?”
顾老夫人冷笑道:“你哪里知道莫小妮儿的可怜之处,我们顾家是真正亏欠了她,给你说也说不明白,你只需记得,莫小妮儿的事就是咱们侯府的事,她若是过得不好,娘晚上睡不着觉。”
“您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咱们怎么亏欠了她了。”
顾侯爷腹诽。
面上却堆笑道:“儿子知道了,出去就吩咐十六,让他用海东青传信,勒令他们打探的勤快些。”
顾老夫人这才松口,不再提要秋菊收拾东西出府的事了。
“你起来吧,这么大岁数还跪在地上,让旁人瞧见了像什么话,”顾老夫人让儿子起来。
顾侯爷起身,将她扶到了椅子上坐下,这才道:“算了,这面子不要也罢。儿子这么大岁数还不是被您拿着棍子打,娘身边伺候的那个没见过。”
看他没皮没脸的样子,顾老夫人很有些心累,摆手道:“我知道你想媳妇了,你去罢。你们两个做哥哥的对宝珠好些,不要总是训她,有话好好说,道理慢慢教。她的武艺,你要上心。”
顾侯爷一一答应。
顾老夫人面露倦容,催道:“你去罢,娘累了,要歇歇。”
顾侯爷这才退了出来,私下里对秋菊道:“你盯着些老夫人,若是她伤心难过了,就让人来告诉我。”
秋菊答应了下来。
顾侯爷想了想又道:“若是我不在府里,你们就让人叫七小姐来哄,七小姐哄不住就叫夫人来。总不能让老夫人憋着,身边要有人开解才好。”
“隔壁成奶奶有时候过来寻老夫人说话解闷,能和老夫人说到一处。”
顾侯爷点头:“甚好,去请她也行。”
秦鸢毕竟年纪小,顾老夫人能和戴氏说到一处,也是好的。
顾侯爷这才去了外院寻顾六爷。
“听说你今日寻我?”
顾六爷叹道:“是。”
看了眼顾侯爷暗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母亲又问四哥那事了?”
顾侯爷沉重地点了点头。
顾六爷鼓足勇气开口。
“三哥,那枯井里的人是不是莫家姐姐?”
顾靖晖摇头。
顾六爷松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不会……”
话未说完,顾靖晖道:“不确定。”
“不确定?”
顾六爷急了。
“三哥,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一口气说出来罢。”
顾靖晖道:“这件事我还瞒着娘呢,十六派人去打探消息,说是莫家的老宅都荒了,老夫妻都不见了。这件事本就蹊跷。”
顾六爷点头:“我记得莫姐姐还有两个哥哥。”
“你糊涂了?”顾靖晖道:“她的大哥跟着咱爹去了塞北,没回来。”
顾六爷道:“那还有二哥呢。”
“十六说,她二哥去岭南做生意,一去不归。”
顾六爷的嗓子就有些梗,这么说起来,莫家大哥死在了塞北,二哥生死不明。
“……这……这,这么多年,咱们家和莫家也没通音信,怎么就成这样了。”
一个家说败落就败落了。
顾靖晖背着手,也不看他,盯着墙上的一幅奔马图,喃喃道:“这就蹊跷的厉害了,难道莫家夫妻不该留在原地等莫二哥回家么?周围的邻居都说这对老夫妻只怕是去寻女儿了。”
顾六爷立即道:“也有可能啊,三哥,他们膝下没人,去傍着女婿过活也好。”
“可是,十六派出去的人打探莫家出嫁的几个女儿,这几年间都陆续没了。莫家夫妻也并未迁居到女儿家附近。”
顾六爷张大了嘴,说不出半个字来。
顾侯爷低下头,道:“还有更蹊跷的,莫小妮子的夫家,实际上娶的是她的贴身丫鬟。”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六爷的心像是被丢入了油锅里煎似的,向后踉跄了几步,倒在了椅子上。
顾侯爷的声音冰冷,“老六,娘总说我们侯府都欠莫小妮儿的。她和老四的婚事本要定下来,谁料到却出了这样的事,可这也怪不得定北侯府,莫小妮儿不是最后也另外定了门婚事么。娘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却不知情?”
顾六爷慌忙道:“三哥,我在府里,也是什么都不知。家里的人一个一个的出事,我从国子监回来守孝,和同窗们就都断了联系,你那些朋友们都和我没有往来。姨娘又怀着身孕,只窝在院子里。娘强撑着掌家,天天晚上哭。你又丢下封信就走了,简直一团乱。”
“老四出事之后,你还见过莫小妮子么?”
顾侯爷盯着顾六爷问。
顾六爷点头:“见过的,她像是大病了一场,说话有气无力,来了后和娘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抱在一起哭。她们是女眷,我……有些事都是避着我的。再说我姨娘刚生下七妹妹不久,出了月子就闹着要去水镜庵。我也心乱的厉害,只记得她……”
“她什么?”
“她抱着宝珠不撒手,又哭又笑,还说真是舍不得。我那会儿也觉得心酸,谁知道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呢。”
到了这时,顾六爷心里也清楚,莫小妮子只怕已是凶多吉少,越说越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