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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

悲伤在寂夜里等待黎明,活着的人盼望着死去的人苏醒。

那些被束缚的情绪总会爆发,就像暴雨终究会落下。

我曾凝望那些绚丽的梅花,似乎是凝望着最后的繁华。

凝望最后的破裂的家。

眼里心里都是大雾四起,刻骨悲伤辄止。

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没有了从前,也没有了以后。

外面的天空从浅蓝色变成浅灰色,室内依然是一片黑暗的。

记忆是一条长长的河,故事里有漫天的雪。

文字有让人悲伤的力量,尤其是文字跃然变成鲜活的人的时候。

我们会感伤于那样的面容,会感伤于故事里的人。

久久不能自拔。

林芷和沈珏他们在电影院里泪如雨下的时候。

杜若惜正开着车,一边欢快的哼着歌,一边去往聂慕所在的医院。

聂慕今天可以下个早班,难得有时间可以清闲,两个人打算出去吃饭加逛街。

她到得早一些,就坐在医院河边的台阶上,看着夏日的无数飞花,看着浅绿色的水缓缓自眼前流逝。

仿佛流逝了自己二十五年的光阴岁月。

聂慕在手术台上,已经挥汗如雨了许久。

当他终于完美的完成了这台手术时,他表情没变,心里已经百转千回的,长舒了一口气。

他收拾好了东西,走到花园里,大口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让自己变得舒畅,让自己身心放松。

他忽然想起,林芷弟弟的情况,比他刚才那个病人的样子,似乎难的太多了。

他有些担忧,心想那个小男孩能不能有一份特别的幸运,不过好像看样子,他已经痛苦了很久了。

他自然是不会去问林芷的,更不会告诉沈珏,他只能把这份担忧放在心里。

他也不敢去问自己的老师卡西。

手机上是杜若惜发来的微信:我在门诊楼旁边的那个河边里等你。

这个医院很大,是在原有老的两个医院的基础上改的,合而为一。

它中间有一条横亘的河,这是一条很老的自然河,虽然很小,但是两畔风景独好,所以很多病人都喜欢往那里溜达。

杜若惜坐的这个凳子,林芷当初也坐过。

她就是在这个凳子上,凝望着秦鹤的旧照片,忐忑与陆白的相见,然后转身就与沈珏蓦然擦肩。

聂慕一身灰色运动装,迈着两条笔直的长腿走着。

他挺开心的,然后越走越开心。

聂慕与杜若惜谈恋爱这么久以来,因为聂慕特别忙,两个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今天难得晚上有些空,所以他有一些美好的计划,想与杜若惜一起实现。

自然不是像沈珏对待林芷那般又霸道又奶狗又猥琐色诱三百六十度表面和更加深入的各种贴贴,聂慕不是这样的性格,杜若惜也不是林芷一样的性格。

聂慕心里太清楚了,杜娟当初就是未婚先孕然后又被迫生子的,才让她半生辛苦,还让杜若惜这么多年来苦不堪言。

所以杜若惜绝对不可能再走杜娟的老路。

所以当初杜若惜那么喜欢自己,喜欢了自己那么多年,却也对让自己去她家里保持着极力的抗拒。

一朝被蛇咬,一辈子怕井绳。

所以一个二十九的帅气男青年,和一个二十五岁的美丽女青年,两个人直到现在,最近的距离也不过是。

聂慕吻过杜若惜的唇,并且很快,且很浅。

他都不敢深吻,他怕自己把持不住自己,像沈珏一样。

想到这里,他很是羡慕沈珏。

聂慕作为一个祖传的医学世家,一家子人,里里外外,甚至一堆亲戚,基本都在医院里工作,没毕业的还正在学习,为了悬壶济世做准备。

聂慕从很早就见过人体。

活的,死的。

医者仁心。

加上他专业的关系,他看女性和男性的身体,基本和看猪肉没有什么区别。

包括当初和司马妍在一起的那七年,他也愣是不曾深入交流过。

他挺忙的,这方面的想法不多,可以说也没什么想法。

当初对司马妍的爱,也基本限于想见到她,想和她在一起,包括想和她结婚生子,过一辈子。

司马妍还用这件事情拿捏过聂慕的心,想着让聂慕多多为她让步,她才肯。

可是司马妍不是姜太公,聂慕也不会愿者上钩,因为他根本不在意。

现在看杜若惜,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特别理解沈珏的那种猛男猥琐精神,当然也特别羡慕,沈珏天天抱着林芷这样的超级大美女各种吃肉喝汤,他只能天天闻花香,甚至要是太忙的时候,连花香都闻不到。

虽然他给沈珏这个猛男支了不少猥琐花招,但是他自己却连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只能口嗨。

但他有一个医生的极度理智,他的计划是,在结婚前,绝对得忍着,不能和杜若惜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一路走着,当他看见杜若惜的时候,杜若惜也笑着看向他。

他上前,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想吃什么,带你去。”

杜若惜甜甜的一笑,像冬日寒冷里的一抹阳光“想吃个过桥米线。”

杜娟是云城人,她在世的时候,挺喜欢做过桥米线的,所以杜若惜虽然从小在北城长大,但是对于过桥米线,还是很爱。

聂慕自然懂,就一边拉着她走,一边说“好,我知道人民路有一家很好吃的,旁边还有个北城烤鸭店,可以搭配着吃。”

两个人正说着,一边说一边走,还一边计划一会儿除了吃喝还要去哪里耍。

急诊楼那里刚过来一辆救护车,一路轰鸣,医生护士都是很快的速度下了车。

因为着急,年轻女医生手中的药瓶晃了一下,带着男患者手上的针也抖了一下。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可当她把针和管子弄好以后,男患者一个大巴掌,直接打红了她的脸。

女医生的眼泪都被打出来了,她刚准备说话。

中年男人一脸的愤怒,且不依不饶“不知道看一下啊,我这血都被你抽回去了,会不会做医生啊,真是的。”

女医生很郁闷,但是声音也不大,反驳道“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随即也不想争辩了,心想先送到急诊室,这人看起来太难缠了。

旁边另一个路过的年长男患者戴着口罩,从露出来的眼睛里,能看见他鄙视的笑,他说“把人家小姑娘脸都打红了,还急诊,我看这人根本没病,好的很呢,都不用你们给治。”

男人脸上挂不住了,大吼一声对他说“说什么呢,关你屁事!”

杜若惜向前走了一步,刚准备说话,聂慕拉着她,使了个眼色。

杜若惜不得不停下。

旁边的另外一个女患者也很刚“切,我看人家管的不是闲事,我们站的都是一个理字。”

这个时候,急救车司机走出来“得了,该看病看病,该交钱交钱,一会儿,该处罚处罚。”

男患者眉飞色舞,头发一抖得意道“哼,就是得处罚,你的职业水准有问题。”

男司机气笑了,呵呵了两声“我说的是你,对于你这样的行为,我们是有规章制度的,会被处罚的是你。”

男人嗓门拉大,嘴巴也张大,露出一块舌头“你放屁,老子是患者,患者为重,老子有的是钱,老子有公司,老子有手下,老子南城三套房,你一个破逼司机还嚣张上了,居然还来指点我,你配吗你。”

女医生很无语,就不想忍气吞声了“你先看你的病吧,打人的事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是两码事,和你有多少钱没有关系。”

另一个患者戴着口罩,笑着道“人家小姑娘辛辛苦苦读书是为了工作,是给患者服务的,读到硕士博士进这个医院,也不是给你这种人打的。”

杜若惜噗嗤一笑,心想算了,就拉了拉聂慕的衣袖准备走。

男人直接往地上一坐,嗓子更大了“来人呐,一堆人欺负病人,读博士硕士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为我服务,还不是得给我提药瓶,就是个服务员而已。”

杜若惜回过头看着他,她的清冷的脸被口罩遮住,看不到嘴,但是每一个字都是刀“她也可以不为你服务,你要是有什么大病,就等着死好了,来医院干嘛,还有什么样用,就像你不能自己看病,只得拿着钱过来求爷爷告奶奶的让她给你看病。”

聂慕的嘴在口罩下都咧成一把弯刀了,心想我媳妇牛逼,我媳妇威武。

男人正准备回嘴,医院的一堆保安都过来了。

男人没再说话,只骂骂咧咧的去了急诊。

聂慕和杜若惜就走了,然后刚走了两步,聂慕的手机响了。

韩冰也忙好下班了,她想约聂慕一起吃饭,没成想聂慕已经走了,于是想着算了,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她一边走一边打,刚走到停车场的时候,看见了聂慕一个手牵着杜若惜的手,十指紧扣,另外一只手接着她的电话。

她有点懵,却还是极力的保持淡定,走上前去“嗨。”

聂慕看着人已经到他面前了,就顺手挂了电话“嗨,韩医生。”

然后他主动给韩冰介绍到“我女朋友,杜若惜,我同事,韩冰。”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韩冰一颗忐忑的心彻底落地,却也极度刺痛。

被捷足先登了!

还好我没说话,否则好羞耻啊!

自从聂慕进入医院以来,她从认识他、喜欢他,已经好几个月了,但是她人很内敛,一直在想怎么开口,也一直不敢开口。

向来都是别人追她,她想追聂慕,却有些害羞,好像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医院里平时也忙,聂慕专业能力太强,所以更忙,也不能像读书的时候一样靠着同学来回八卦来表明心意。

她开药,开刀时候的那种干练,在感情面前,全部荡然无存。

她没给任何人说过这事儿,她很害羞,最近几天,终于从网上,朋友那里,各种拐弯抹角的,想到了这个主意。

她不想再等了,可是等她终于要开口了,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杜若惜摘下口罩,主动打招呼“你好,韩医生。”

韩冰终于回过神来,笑着说“你好你好,那啥,聂医生,我想找你要一下昨天问你的那些资料。”

她昨天想办法了看到了聂慕最近的工作时间,想着要完资料再一起吃饭,顺便表个白。

没想到…

好吧…

这女朋友看起来也挺好的…居然这么幸运,我怎么这么衰!

聂慕一双狐狸眼睛圆圆的,很快也从韩冰的表情里,猜到了韩冰的想法,但他自然不会往心上放“好的,有空我整理好了发给你,那我们先走了哈。”

他想赶紧和杜若惜去过二人世界,给杜若惜很多幸福点,毕竟这么多年,她这么苦。

韩冰只能笑着说“好的。”

韩冰看着两个人都是一身灰色的背影上了两辆不同的车,心里很是感慨,怎么这么好的一个钻石王老五,就被自己错过了呢。

她开始懊悔不已,懊悔自己的犹犹豫豫。

聂慕开着车在前面,杜若惜跟在后面,像极了两个人刚做男女朋友的那一个下午。

杜若惜也懂聂慕对她的尊重,她笑得很开心,仿佛这些年的痛苦,都忽然随风而散。

电影院里,仿佛下了一场雨,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和一条狗。

沈珏把七七抱在座位上,七七也学着其他人的坐姿,看着电影,仿佛它能看懂一样。

影片接近尾声,灯还没有亮。

石嘉回头看江城南,笑得一脸敬意“偶像,这你绝对能拿个最佳作曲,拿个金曲奖吧。”

江城南难得放松,耸了耸肩膀,微长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里很平静“借你吉言。”

与以往不同,与和林芷沈珏的相识许久不同,这是石嘉离江城南最近的一次,他就坐在她的身后,也是难得两个人能像朋友一样自由的聊天。

石嘉和沈珏一样,虽然粉江城南和江离多年,但是从未借着自己特殊的身份和经济基础,去刻意打听或者靠近。

毕竟,江城南出道十年,一直和所有男女明星,包括粉丝,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作为极度聪明的石嘉,自然是尊重和理解的。

一如当初沈珏尊重和理解,并且放弃江离一样。

所以当初决定投资这部电影,后来又说江城南会出来作曲,她更高兴了。

当然,今天这个场面,让她更高兴,也很意外。

傅云深也回头,一起笑着,很自然且自信的道“说少了吧,可以拿好几个~”

林芷并不骄傲,很快笑着说“希望这样最好,得让三个投资人多赚点钱啊。”

沈珏一直握着她的手,哈哈一笑“我就知道,投资你,不会亏,包赚钱。”

傅云深,石嘉,和沈珏,是电影唯三的,三个投资方金主。

江城南和张扬一起淡淡的笑,真心实意的说“你们都是有慧眼的人。”

几个人正聊着开心,边羽的手机响了,林芷的手机也响了。

边羽的电话,是在外面的保镖打来的。

林芷的,是顾青山打的,他打了一个,就挂了。

只发来了几个字:今天有记者围堵,不过看样子不是来堵你的,是来堵江城南的?还是堵傅总和胡璎的?

边羽趴在傅云深耳朵边上,两个人悄悄的说着话。

林芷也把自己的手机,迅速给江城南和沈珏都看了一遍。

马莹马周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江城南的保镖也一直守在他们这间门口。

张扬脑子一转,低声说“是傅总白天那个绯闻的原因?”

张扬何其聪明,胡璎这样的人,居然都被迫刀尖起舞了,这背后绝对有故事。

林芷凝望着已经静止的,陷入黑暗的大屏幕,淡定如初。

林芷的耳机里是《千古》:

夏蝉冬雪 不过轮回一瞥

悟道修炼

不问一生缘劫

白纸画卷

寥寥几笔绘江湖深浅

难绘你

不染纤尘的容颜

夜不成眠

心还为谁萦牵

灯火竹帘

梦里随风摇曳

月华似练

遥看万载沧海成桑田

它不言

不言命途的明灭

若流芳千古

爱的人却反目

错过了幸福

谁又为我在乎

若贻笑千古

因为爱得执迷又糊涂

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夜不成眠

心还为谁萦牵

灯火竹帘

梦里随风摇曳

月华似练

遥看万载沧海成桑田

它不言

不言命途的明灭

若流芳千古

爱的人却反目

错过了幸福

谁又为我在乎

若贻笑千古

因为爱得执迷又糊涂

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若流芳千古

爱的人却反目

错过了幸福

谁又为我在乎

若贻笑千古

因为爱得执迷又糊涂

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围堵。

人生二十五载,她被围堵过多少次,她都不记得了。

最早的那次,是六岁那一日,苏子衿流产之后。

她和刘阿姨,林风,住在自己家里。

林图自然不敢回来。

林风留在这里,是苏淮说的,他在医院里照顾苏子衿,怕刘阿姨和林芷两个人在家里,家里没有靠谱的亲近的男人,还是不行。

但是这个时候的他,特别讨厌林图。

于是,只有林风是可以信任一下的,林风也能挡着林家人一点。

他在医院里,守着沉睡着的憔悴的苏子衿,想起苏子衿刚出生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守着辛苦了许久筋疲力尽的罗玉青和小小的时常啼哭的苏子衿。

后来,罗玉青意外去世,他这样守了苏子衿许多次。

这是继罗玉青去世以后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这么的心疼。

比他早些年,赌上性命去救江九州的那次,还要心疼。

救江九州的那次,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多想,那时候的他,什么都没有,还想着如果自己死了,就刚好可以下去见父母哥哥了。

可是他没死,他觉得自己还挺幸运,在医生说没有大碍以后,就赶紧走了。

他救江九州是因为内心的善良,和自己的些许经验,但是那天,他根本就没有把握,但还是第一时间决定去救江九州。并不是别有所图,虽然他看的出来,江九州绝对不是个普通人,但是他并不在意,在他心里,人命是平等的。

他看着自己一脸憔悴的女儿,心痛不已。

苏子衿喜欢林图的时候,他也觉得林图挺好的。

人帅,学习好,家里条件也不错。

后来,两个人谈婚论嫁,他觉得也挺好,林图很有能力,家里兄弟姐妹都有,不像他和苏子衿这般,人丁单薄,都是独生子女。

他觉得挺好的,家里人多也热闹,然后以后生了孩子,还有堂的表的兄弟姐妹可以一起玩儿,多好。

现在,他恨,他咬牙切齿的恨。

他自己放在手心里,宠着爱着三十年的独生女,就这么被这一家子表里不一,太会演戏,各种心怀鬼胎的人各种作践。

还又是下毒,又是言语刺激。

他心里酝酿了很多计划…他要报仇,绝不放过。

林芷独自睡了一觉,也做了一夜的梦。

第二天,她醒的很早,她下了楼,客厅里坐着林英,文燕玲,林风,林图。

她没有理任何人,走到院子里,摘了一朵红梅花。

林风也跟着走到院子里,看向她:小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玻璃窗上是一层浅霜,手中是浓浓的梅花香。

她有些冷,林风替她哈气暖手,一双大手握着一双小手。

小欢一直沉睡在白色的冰柜里,躺在那件曾经包裹着它母亲和哥哥的旧衣服里,僵硬着,等着苏子衿回来,看它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