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钰看着半空中如剑仙一般的谷仲溪,目光中流出一丝赞叹,然而却淡淡道:“我今日已为自己袖占一课,诸事皆顺,你,留不下我。不信试试?”
谷仲溪再不留手,满腔愤怒化为无尽杀意,陌上剑凌空斩下,一剑无名之势,距地面数丈便已将周遭草木皆压到抬不起头,可邹钰却丝毫不避,抬手将玉笛横于唇边,短促而撕裂耳膜的锋利亢音迸发出来,直接让慕容卿痛苦地捂住耳朵。
然而更令慕容卿惊恐的,是这笛音竟似有实体般生生阻碍了谷仲溪摧枯拉朽的剑势,陌上长剑只顿在半空之中,再不能往下半分。
谷仲溪心中大惊,在邹钰横笛之时,为防其音律功法,周身已然以逆行内息之法抵消笛声的冲击,但以陌上剑使出的逍遥六剑最强杀招却完全撕不开防御。情急之下,忙控制陌上剑从另一个方向直刺而下,可结果仍然一样,在将靠近邹钰一丈以内,似撞上无形的气墙,只滞在原地,再不往前。
本以为邹钰这琴音只是走的控魂的路子,如在牛首山上一般能影响神志,一年来谷仲溪努力提升内息修为,通过诸葛稷和孙小玉的只言片语领悟用音律干扰内息的原理,自以为觅得其法,不再惧怕这一手控魂术,却未曾想过音律功法竟然还有实化之用。
谷仲溪愈加气急,连续进攻了十多个回合仍几无寸功,但又是御风凌空又是抵抗笛声,内息飞速消耗,不得已只能落于地面,满头大汗,却全然无可奈何。
突然,不远处凭空响起一阵箫声,空洞悠远,与邹钰刺耳急促的笛声完全相反。这箫声并不明丽,却如游丝般细细撩拨,一点一点蚕食邹钰的笛音,谷仲溪分明感受到笛音的冲击在减弱,在陌上剑持续不断地飞刺中,居然有数回合已突进至邹钰三尺以内。
邹钰面色大变,忙用全力吹奏一音,轰然将陌上剑弹飞,自己顺势飞身退至旁侧的房顶上,再一笛音解了烈吟秋的禁制,全身心留意起箫声的来源。
烈吟秋虽被笛音控制行动,却分明知晓已发生的事情,甫一恢复神志便向邹钰急道:“司辰大人,这萧声是刘刺史的!”
谷仲溪心中一震,素来听闻刘琨喜爱音律,也曾听慕容卿说过刘琨一曲退胡骑,却从未将刘琨与音律功法联系起来,更没想到紧要关头会是刘琨出手替自己解了围。
一阵爽朗的笑声,刘琨着一身玄色逍遥大裳出现在谷仲溪身侧的高墙上,月色洒在其身背,颇有世外高人的感觉,只这一瞬间,谷仲溪已完全没办法把眼前之人同那个下令杀死百余舞姬连眼睛都不眨的奢靡政客相挂钩了。
“小白,我只与你见过数面,居然能记得我的箫声,实是欣慰。”刘琨柔声道,可此言对于已经暴露了所有底牌的烈吟秋来说,只能带来更深的忌惮。
“司辰大人,他既自己送上门来,不如就此杀了吧!”烈吟秋冷声道。
邹钰缓缓摇头,笑道:“阁主未下令击杀刘琨,按星象所显,此人也命不该绝,非上天授意,我等不可任意妄为。”
“笑话!”慕容卿咬牙道:“从未见人妄称代天行杀伐之事,若如此,在战乱死难的千万百姓,皆是被上天唾弃之人吗!”
“慕容公主需知,未涉猎之事,不可妄议,”邹钰儒雅笑道:“年纪尚轻,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慕容卿一时语滞,可墙头上的刘琨又是朗声一笑:“我已年逾不惑,倒也从未听闻天授意谁人将死之事,不过阁下方才所言,我倒是该感谢那位阁主,还能留我性命。”
邹钰笑容可掬道:“阁主也是依天令行事,刘大人若想感谢,可自谢苍天。”
“好!”刘琨突然厉声道:“那我倒是想知道,你家阁主姓甚名谁,你们是什么人,欲窃我等军机密要作何用处!”
“我等皆属阴阳,”邹钰仍一副笑脸:“这一点,谷公子清楚的很,阁主自然是天机阁主,身份嘛当然是天机,不可泄露。至于你方的军机密要,刘大人放心,我们不会卖给匈奴人,只用来分析天下大势。”
“说得好听!”慕容卿冷声道:“那你如何解释这烈吟秋先前所说,属于聆风堂之人!”
刘琨闻言一惊,忙问道:“公主殿下,你是说小白曾说她是属于聆风堂?”
慕容卿面向刘琨,郑重点了点头。
谷仲溪一时皱了眉头,对“聆风堂”三个字极为陌生,但显然他二人皆知,却又不好多问。
邹钰仰首而笑道:“她没说假话,只是,聆风堂本就是阴阳家的产业而已。”
刘琨与慕容卿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谷仲溪却沉声道:“管你是什么身份,烈吟秋身负苏门山屠村之案,更害死青儿,你邹钰以阴阳令祸乱江东,如今又在北方做什么阴毒谋划,今日,你二人一个也别想跑!”
言罢,手中陌上剑再次扬起,剑锋映月生寒。
邹钰却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朗声道:“我承认,你们三人联手,我二人抵挡不住……但是……”
还未及众人反应,邹钰横笛已至唇边,清越笛声再次响起,此番竟如皎月般明朗,响彻晋阳城。
谷仲溪不禁皱了皱眉,这曲调有些熟悉,但自己却无丝毫异常之感,回顾慕容卿与刘琨二人,也是一脸愕然,可既然邹钰已出手,自己也没必要藏着,当即陌上剑如光,直向邹钰而去,慕容卿也心有灵犀,折枝剑再攻向烈吟秋。
可与烈吟秋积极拆招相比,邹钰却只是脚尖点着墙垛,飞身后退,尽力避开陌上锋芒,似拼死也要将此曲吹完,谷仲溪攻了三招,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大呼:“不好!这好像是控魂之曲!”
刘琨闻言却一脸茫然,显然此一节并非其了解的范畴,可当陌上剑再次击向邹钰,突然有不知哪里来的一道黑影嚎叫着直窜上墙头,生生用胸膛阻了陌上剑之锋,待黑影摔下,众人才看清这分明是一名江湖刀客。
然而这只是个开头。
邹钰之曲终了,远近吼叫咆哮之声此起彼伏,很快巷口就涌来数名江湖中人,不由分说抡起兵器照着谷仲溪慕容卿二人便打。
“天啊!”慕容卿面色煞白,匆忙举剑相迎,烈吟秋则得了空,一闪身回到邹钰身边。
刘琨满面愕然,亲见前来投效的江湖豪士皆像失心疯一般疯狂杀来,其中还有不少甲士和百姓,眨眼间窄窄的巷口人头攒动,皆是嗷嗷叫着杀红眼之人。
“这是什么妖术!”
邹钰淡淡笑道:“刘刺史,权当是我一个小小礼物,同为好音律之人,我的音律之道,似乎比刘刺史走的更远一些。今日就不多聊了,来日定与君再以琴相会!”
言罢,在谷仲溪愤恨的目光中,二人飞奔离去。
越来越多的百姓和武者涌进巷道,刀剑锄头劈头盖脸打来,谷仲溪与慕容卿二人仗着宝剑出手即断人兵器,然而没了兵器的人仍然疯了一般涌上,甚至自己被后面的人捅了都不停歇。
“刘大人!怎么办!”慕容卿厮声喊道。
刘琨却已全然慌了神,立在墙头上虽无人向其发难,却只能呆呆看着,全城之人皆往此处涌来,如蚂蚁一般根本数不清。
“打昏他们!”谷仲溪喝道:“击昏即可!上次对付邹钰此招,击昏后待其内息平稳,自然恢复正常!”
“好!”慕容卿高声叫道:“可是……太多了!!”
仅仅一盏茶时间,整个窄巷被横七竖八的躯体堆得满满当当,谷仲溪和慕容卿二人已奋力杀出巷口,试图寻到一片空阔之地。
然而地方空阔,意味着同时需应对的攻击也越多,二人背靠背迎敌,不多时慕容卿胳膊上便挂了彩,痛哼一声。
谷仲溪只觉得尤为窝囊,一股子怒气没处发泄,又不能将这些江湖客与百姓们尽数击杀,毕竟这也是守备晋阳城的战力,情急之下大吼:“刘大人!用你手中的长箫,快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