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慕容卿宿醉方醒,伸了个懒腰,正在内室享受侍婢更衣洗漱,却闻外间两位小厮细声嘀咕。
一人道:“听说昨夜的事没?”
另一人道:“哪能不听说啊,连老爷都惊动了。”
“说是有贼子入了兰芳苑,可当真?”
“这我哪晓得,我听巡更的张二说,他们从头到尾只看见那个姓秦的一人,也是他说的有刺客,不过昨夜好像听老爷唤他做‘谷公子’,还很信任他,真真不晓得是个怎么回事……”
“哈?这么说来,这位秦……谷公子有可能只是做做样子,实则暗藏色心?”
“谁知道呢……”
\"那老爷还准许他一个人留在兰芳苑!”
正嘀咕间,慕容卿撩了帘子,微微皱眉道:“你们可是说与我一同来的谷公子?”
两小厮立即低头拜伏,低声齐道:“奴婢不敢。”
慕容卿一声冷笑:“背后嚼舌根可以,当面询问却没了胆子,刘刺史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正在内室服侍更衣的一位大丫头连忙跟出来,跪道:“公主息怒,她二人年纪尚小,不懂事。”
慕容卿没好气道:“我只是想问清楚昨夜谷公子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支支吾吾?”
大丫头低声道:“实是谷公子发现一名刺客罢了。”
“发现一名刺客?”慕容卿狐疑道:“刺史府有刺客倒也正常,尤其是这种紧要关头,依谷公子的身手,捉了便是,为何还扯到什么兰芳苑?”
“这……”大丫头支支吾吾,仍不敢多言。
慕容卿怒道:“有什么难开口的,说!”
大丫头瑟瑟发抖道:“只怕说了惹公主不开心,迁怒我等……”
慕容卿闻言一呆,直接被气笑了:“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他与我又没什么关系!”
婢女三人闻言皆满面惊讶,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卿,又相互一瞥。
大丫头试探道:“谷公子……不是公主殿下的……心仪之人吗?”
“心仪之人?”慕容卿哈哈一笑,内里却有些苦涩,只幽怨道:“算什么心仪之人,顶多算是同袍之友罢了。”
晨光熹微,谷仲溪沐浴着微有暖意的阳光,缓缓睁开眼睛。
在房顶上打坐也算轻车熟路,只是这院子里百余女眷的私房话却能一字不落传到耳中,时时令谷仲溪羞的面红耳赤,而其中自然不乏关于自己的一些讨论,只让谷仲溪再不敢正眼看这些舞姬。
不远处有熟悉的脚步声轻快靠近,快至院门时与另一道沉稳的脚步遇上,一阵礼貌性地欢笑。
“刘大人竟起的如此早!”
“慕容公主也不赖呀!”
“听闻刘大人早年闻鸡起舞,修身励志,向来是我等后辈的榜样,未想到这么些年刘大人还保有此习惯,佩服佩服!”
刘琨一声笑叹:“当初大丈夫立誓驱除鞑虏,到如今年逾不惑还未建寸功,真是羞于启齿。”
慕容卿恭敬道:“刘大人谦虚了!”
刘琨摆摆手,又道:“慕容公主这么早来此偏院,所为何事?”
慕容卿微微一笑:“那可否请教刘大人练剑后特意绕路来此偏院,又为何事?”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刘琨道:“看来咱们都有个共同的目的,公主请吧!”
“请!”
不多时,二人走进院子,谷仲溪自屋顶上一跃而下,缓缓落于院中。
慕容卿笑道:“呦,这不是我们的谷公子嘛,怎的在这众美环绕的兰芳苑遇上了?昨夜可还欢愉?”
谷仲溪面色一滞,尤为尴尬,张口说不出话来。
刘琨淡淡一笑,低声道:“二位请移步,这里人多耳杂,我们往僻静处商议。”
谷仲溪与慕容卿跟随刘琨行至兰芳苑一角,此处远离房舍,四下无人,刘琨低声道:“慕容公主切莫质疑谷公子,昨夜我回屋细细验看那毒针,又请医者化验,实则有剧毒,见血封喉。谷公子所见贼人确凿无疑,只是此人怕不一定是要行刺于我。”
慕容卿皱眉道:“若非刺客,难道是奸细?”
刘琨点头称赞道:“公主殿下果然蕙质兰心,此人竟能混入舞姬而难被发现,足以证明其在我府上已有一段时日,若真想杀我,早已取了我性命,既留我不杀,想是为了刺探军机,转圜于两军之间罢了。”
谷仲溪皱眉道:“可按眼下形势,并州晋军皆以刘大人为大纛,如若是匈奴人安插的奸细,直接取了大人性命,当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瓦解晋军防御,轻取并州。此人冒险潜伏,却只刺探军机,难道并非匈奴人的细作?”
“那可不好说,”慕容卿目若朗星,郑重道:“江湖上本就有一种组织以出卖情报为生,不为任何君主效力,单纯只是凭借高超武功混迹谋生,好过那些刀头舔血的捉刀人,或许谷公子碰上的,便是此类人物。”
“但那也不能让情报白白就这么流出去呀!”刘琨厉声道:“如若依我,昨夜只需将此院子的女婢尽数杀了,自然没了风险。这些人本就无父无母,更无子嗣,全无后顾之忧。”
“刘大人安能如此!”谷仲溪惊愕道:“好歹这是活生生的百余条人命啊!”
“谁的命不是命!若情报泄露,我军士动辄千人阵亡,那些人皆是族中少壮,有多少老人无人赡养,有多少女子独守空房,又有多少幼子少年丧父!这年头本就遍地尸骸,安能妇人之仁!”
谷仲溪见刘琨又动了怒气,只得闭口不言。慕容卿却美目一转,低声道:“不若来个引蛇出洞,既不用滥杀无辜,也不会放过细作。”
谷仲溪心中一震,忙问道:“如何去做?”
慕容卿却只看向刘琨道:“此事需得刘大人配合,但看刘大人是否愿意放过这百余条无辜性命了。”
刘琨深深叹了口气,缓缓道:“公主且道来听听。”
“既然细作是奔着情报来的,那我们便给她情报,而后其必然要将有价值的情报送出去,所以城内定有她的同伙,到时候谷哥哥暗中尾随,便可一举擒获!”
“此举甚妙!”谷仲溪赞道:“只要情报足够重要,我只需在夜间值守时卖个破绽,此细作定会上钩!”
刘琨急道:“可军机要事,哪能就这么轻易透露出来?风险太大了!”
“又没说要是真的情报!”慕容卿微笑道:“眼下匈奴人自知丢了军机图,却还未知军机图的下落,若在此事上做文章,想来足够诱人,刘大人再适时说一个假的军机布划,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楚?”
刘琨沉吟片刻,点头道:“此法或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