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今夜,夏日的燥热弥漫在空气中,仿佛为夜色披上一层黏腻的纱幕,使得这夜显得格外漫长。

何家宅邸外,人头攒动,如涌动的蚁群。听闻消息的人们,或步行,或乘车,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很快便聚集成一堵密密麻麻的人墙。

人群中,交谈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嗡嗡作响。若是往昔,这些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可在如今这风云变幻的形势下,这热闹却似一把高悬于众人头顶的利剑,让人胆寒。

曾经心中那份幸灾乐祸的情绪,此刻已悄然转变,如同暗夜里滋生的藤蔓,在人们心底肆意发酵、蔓延、酝酿……

不多时,侯家与余家的人马一并抵达。随后,孙文兴等一众私营大户也纷纷赶来。只见那马车前有武师开道,人还未到,阵阵呼喝声与驱赶人群的叫嚷便已传来。

“让开!都给我让开!!”

在众多骑士的簇拥护卫下,一辆辆马车接连而至,停在何家大门前。车尚未停稳,侯家主便急匆匆地从马车上下来,带着一群人快步迈入大门。余家主则在仆人的搀扶下,紧跟其后。而在他们身后,孙文兴等人并未一同进去,而是凑在一处,低声商议着什么,每个人的神色都凝重无比。

何大东家乃是何家的顶梁柱,虽膝下育有儿子,但其子能力平平。如今何大东家一死,何家能得以善终,恐怕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此刻,何家全家五十多口人在灵堂外跪成一片,哭声震天,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要冲破这压抑的夜幕。

侯家主作为众人中默认的领头人,来到之后,先是详细询问了一番情况,紧接着便去查看何家主的尸体。当看到昔日老友的尸体千疮百孔,如被马蜂肆虐过一般,侯家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更多的却是难以掩饰的不舍。

余家主来得稍晚,看到何家主那惨不忍睹的模样,吓得冷汗直冒,双腿和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侯家主面色阴沉,朝着大门方向走去。刚巧遇到孙文兴等私营大户进来,他迎面便说道:“情况极为不妙。

我查看过现场,估计凶手是与老何相熟之人,用的是短铳,一枪便要了他的命。府上的人只听到枪声,却没见到凶手的踪影,想必对方是有备而来。看来,我们的队伍里怕是出了内鬼啊!”

“现在哪有时间去追查凶手是谁?就算把这脏水泼到苏尚身上,又有多大意义呢?我们如今的局面,差不多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孙文兴话还未说完,便被侯家主打断。

侯家主压低声音,在夜里的烛灯映照下,模样显得声嘶力竭:“我绝不能让老何白白死去!至少,老何的死,能让我们大伙团结起来,共同对付苏尚。这顶‘凶手’的帽子,无论如何都要扣在她头上。

如今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我们要是还在内讧,让下面的人知道连老何这样的人物都会死,那些散户要是不跟着我们,又怎能自保?”

孙文兴听了,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只是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余家主则默默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等孙文兴等人走远,他才开口询问侯家主:“那你打算怎么做?”

“老何与我们同窗多年,情谊深厚,我绝不能让他白白丧命。把我们手底下的木工都召集起来,再联合周边的贼寇,直接把苏尚的工厂和县衙给我端了!”侯家主说着,狠狠地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决绝。

余家主听了,不禁皱起眉头,有些迟疑地说道:“此事是不是太过鲁莽、太过武断了?这样做,会不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侯家主怒目圆睁,气愤地说道:“什么时候你们变得如此胆小怕事?当初苏尚刚到泗水县施展那些小手段的时候,我们要是果断出手将她除掉,哪会有今日这些麻烦事!在水梁山的时候,就该与她直接开打,跟她周旋就是在浪费时间!”

说罢,他双手紧紧抓住余家主的肩膀,沉声道:“余叔,我们不能再等了。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你以为仅凭我们几句话,就能稳住那些散户的心吗?别太天真了。今天是老何遭遇不测,明天说不定就轮到你我了。不管老何是谁杀的,这都足以证明官府的势力已经对我们构成了巨大威胁。我们要是再不反抗,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侯家主说完,轻轻拍了拍余家主的肩头,嘱咐他明日做好准备,随后便转身走出了何家大门。余家主望着侯家主离去的背影,心头狂跳不已。

他扭头看了眼何家大宅的书房方向,那平日里老辣精明的眼眸中,此刻闪过一抹阴狠的光芒。但转瞬之间,他又恢复成了那个看似普通的老头模样。

夜色深沉,大地仿佛被一层黑暗的阴霾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种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

南方的气候变幻莫测,临近谷雨时节,炎热的天气稍稍转凉。太阳被厚重的灰色浓云遮挡,天空彻底阴沉下来,仿佛一块沉甸甸的铅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村里养着一条狗,只要有一条狗叫起来,全村的狗便会跟着叫。其实,没有狗知道是不是真的来了外人,但它们心里清楚,要是没什么异常情况,大家便能相安无事;可要是真有外人闯入,而自己却没叫出声,那可就危险了。

苏尚杀害何大东家的消息不胫而走,没有人确切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苏尚所为,可外面的人都这么传。

一时间,无论是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野狗,纷纷开始大声叫嚷起来,在言语上对苏尚进行了严厉的声讨。

失去了何家主这座靠山,何家的老少妇孺们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全家出动,冲到县衙讨要说法。

他们闹哄哄地挤在县衙门口,可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们。毕竟,在如今这紧张的局势下,大家关心的都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哪有心思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对于外界传言说自己杀人一事,苏尚并没有当面澄清,而是放出话来:“大家可以动手了。”

这句话就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瞬间激起千层浪。乍一听,让人摸不着头脑;可仔细一琢磨,却让人脊背发凉。

一种毛骨悚然的气氛,如同大雨来临前弥漫的大雾,提前将整个泗水县笼罩得密不透风。

谁是内鬼?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抓得住。但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内鬼肯定是官府的人。

于是,县城里各式各样的防备动作纷纷出现。人们在面对官府时,脸上都写满了警惕。

按照苏尚之前的承诺,两天后百姓可以来县衙报名,前往工厂务工。可还没到约定的时间,第二天,水龙岗的人马就到了。

这是苏尚之前与季宏两位庄主谈好的计划,每个庄出一百人,总共两百人。

这两百人再加上护送劳工的护卫,战斗人员一共有一百多人。他们在前来的路上,并未遇到任何阻拦,一路畅通无阻。

负责指挥和护送劳工的头领见到苏尚后,神色凝重地向她汇报了郊外、周边以及山林间的大概情况:“苏大人,我们是从水龙岗沿着左侧山间小道过来的。

以往,这条小路有不少小股势力盘踞,但这次我们路过的时候,发现那些人大多都不见了,营地也被洗劫一空。

路上我们还经过了不少村寨,打听之后得知,最近有一伙人在四处劫掠兵器,为首的是个叫小白的姑娘,武功高强。听说他们要把劫掠来的兵器送到泗水县。”

苏尚听了,微微一笑,安抚道:“那个叫小白的姑娘是我们这边的人。她劫掠兵器,其实是在帮我们积攒实力……”

这段时间,苏尚深知县衙这边的情况复杂,不敢轻易外派衙差出去打探消息。她心里明白,一旦这些衙差离开衙门的管控范围,必定会遭人毒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她只好放弃在外安插耳目,开始了这段时间的心理博弈。

苏尚出身于商贾家庭,她觉得用生意人的思维与商户们周旋,自己似乎并不处于下风。当然,这其中有很多是相公在暗中出手协助的缘故。

之前听人说起相公的事情时,苏尚首先要做的,就是表明相公的身份和立场。果然,当两位负责护行的头领得知是自己人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苏尚虽然不清楚外界的具体消息,但她知道相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帮自己。相公去抢兵器,肯定是考虑到了县里如今的紧张局势。

既然相公已经传递出了信号,那就说明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没有出错。

季宏两庄的人马抵达泗水县,动静不小,消息自然也瞒不住。苏尚也没必要刻意去压制,交接好相关事宜后,工厂投入使用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只见一台台纺织机、织布机、工台、染床等设备从战船上被搬下来,装上马车,运往厂房。负责保卫的人员众多,有范海琴带来的洋人队伍,有季宏两庄的护卫势力,还有县衙的衙差。这热闹的场景,一扫苏尚刚到泗水县时的落魄。

“你那台机子就放这儿!”范海琴站在厂房里,指挥着劳工们布置安装器械。可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算加上跟随而来的匠工,面对这上百号人的大厂房,布置起来场面还是有些混乱。不过,大伙在这儿干活,心里都挺高兴的。

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其中,最为关心的便是之前来衙门闹事的那些群众。

他们记得苏尚说过两天后可以来县衙报名务工,可现在时间还没到,那边却好像已经要开工了,而且人还不少。

一些性子急躁的人凑在一起,组成队伍,急匆匆地赶到县衙。这次,他们的气势可不似先前那般嚣张跋扈,而是老实了许多。

见到县令苏尚后,他们唯唯诺诺地问道:“县令大人,不是说好了两天后来县衙报名就能去工厂做工吗?可我们看现在这情况,好像已经不缺人了呀?”

苏尚听了,脸上露出愁苦的神情,叹息道:“哎,诸位有所不知啊。本县本来就没几个工人可用,你们又都在商户手底下做工。本官去拜访了那么多人,他们却没有一个愿意松口把人借给本官的。实在没办法,因为人手不足,本官只好去水龙岗招人。本官只喜欢老实本分的人,那些当过贼的,本官是不会任用的。

当时对方说考虑考虑,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人过来了,而且人数刚好两百多。他们大老远赶来,路途遥远,本官也不好意思让他们原路返回,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前来探问的百姓们听了,觉得苏尚说得确实在理。这女官刚到泗水县的时候,确实到处奔走,想来应该就是在计划厂房的事情。

本地几乎所有老百姓都在商户名下劳作,考虑到官府与商户之间的矛盾,商户们不给人也很正常。可一想到自己原本说好了能去做工,现在却没了着落,他们又着急起来。

“我们明白大人的难处,可是……可是之前都已经说好了呀,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几个人说着,当即跪下来磕头,祈求苏尚给他们指条出路。

苏尚赶忙将他们扶起,诚恳地说道:“本官既然说了,哪怕现在人手不缺,也肯定不会食言。你们先回去,顺便帮本官告知其他人,原定的报名时间不变,但是只有一天。过了这个时间再来报名,可就无效了。到时候,本官会给你们重新安排其他差事。”

“多谢大人,多谢县令大人!!”众多前来探问的百姓听了,顿时感激涕零,再三道谢后,便结伴满心欢喜地走出了县衙大门。

法昭临从苏尚身后探出头来,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些都是你计划好的?先和季宏两庄商量好,等这些百姓过来,再反过来利用他们给商户施加压力,故意让人觉得人手充足,好让他们为你营造氛围,加速商户们内斗?”

苏尚扭头看了这小妮子一眼,心想不愧是法家的人,和小翠比起来,聪明太多了。她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其实我之前也没料到会有这一步。之前和季宏两庄谈拢,本来是工厂那边的计划,主要是为了巩固自身权势。没想到这些商户给我送来了‘东风’,那我自然得借用一下了。”

工厂的组建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几百人在现场忙碌奔走,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整个泗水县,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了。

在正式开工之前,还需要让工人们熟悉并掌握这些机器的操作方法,这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好在这些工作不需要太多脑力,只需要机械地重复操作就行,很适合识字不多、头脑简单的中原老百姓。

苏尚在一旁看着范海琴一点点地完善工厂的各项事务,看着那些她从未见过的机关工台,心中忽然有些疑惑,便向范海琴问道:“如今大秦的机关术可谓巧夺天工,为何不用机关术来纺织呢?机关术能够一刻不停地生产,而人力花销不仅高,还得给工人休息时间。”

范海琴用一种略带轻蔑的眼神看向苏尚,眼中还闪过一丝得意。

她习惯性地喜欢拿别人和自己比较,眼见李白的女人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禁笑了起来:“机关术虽说成本低,能不间断生产,但为了保证其稳定运行,同样需要有人时刻盯着。

而且,基本上使用机关术的话,是一整条线路相连的,一旦某个地方损坏,就很容易导致整条线路瘫痪。我们这里生产的是面料和物料,和那些种植药材的可不一样。种植药材每日只需要浇水看护就行,可我们要的是稳定的产量。所以,综合来看,用人力是最廉价且最稳定的选择。”

“原来如此。”苏尚点了点头,她并不知道范海琴心里的这些小九九。要是知道的话,肯定得想办法找回点面子。

有人欢喜有人愁,随着清正公明的官府势力日益强大,它逐渐成了那些奸邪势力心中的一块巨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随着一声惊雷划破天际,夏季的大雨倾盆而下。

人们心中埋藏已久的侥幸、邪念、贪婪,在这看似“合适”的时机到来之时,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随着事态的发展爆发出来。

为了能在这场生死竞赛中站稳脚跟,各种各样的势力与门派开始频繁走动、相互交谈、彼此联合,各自结成阵营。

大雨如注,天地间仿佛挂起了一幅巨大的水帘。许多车马在雨中疾驰,其中有一队车马格外显眼。看其所属标志,便知是泗水县内一家颇有名气的武馆。

这家武馆,同时也是木工商行钦定的打手之一。

武馆馆主带着人刚从侯家出来,他们在侯家谈了些事情,说是准备要开打了,让武馆做好准备。

馆主坐在马车里,正思索着这些事,突然注意到身后还有一支马队在雨中奔驰,而且一路紧紧跟随。

馆主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刚想掀开马车车帘往后看看情况,就见原本跟在身后的那支马队忽然加速冲了上来。

只见一个个漆黑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一群穿着黑衣的蒙面人手持火铳,对准了他。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对方就已经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雷鸣声掩盖了枪声,一连串的火舌从铳口喷出,一颗颗子弹带着致命的力量呼啸而来。拉车的马匹首当其冲,凄厉的嘶鸣声划破长空。

它们的身体被火铳击中,吃痛之下,前蹄高高扬起,随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原本急速行驶的马车瞬间失去平衡,车身剧烈摇晃起来,紧接着便侧翻在地。车轮在地上疯狂地滚动着,车身的木板被撞得四分五裂,木屑四处飞溅。

馆主整个人身中数枪,又被甩出车外,重重地摔倒在大雨中。他刚想挣扎着起身,那些蒙面人便快速跃下马匹,掏出长刀,朝着他凶狠地杀来。

在他瞳孔逐渐放大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自己的手下们全部倒在了敌人的刀口之下。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街面上便横尸一片。雨水不断冲刷着地面,鲜血从尸体中流出,顺着水流向四周扩散开来,仿佛一幅惨烈的画卷。

这伙蒙面黑衣人取下面巾,在这些人身上搜刮了一番,发现没多少财物,不禁骂道:“他娘的,就这么点钱!他家里肯定还有不少,趁着现在,杀过去!”

“这样做不会有事吧?”一名小弟有些担忧地问道。

领头人满不在乎地说道:“现在大家都在警惕官府的内鬼,谁知道内鬼到底是谁。我们几个都快吃不上饭了,现在有机会,把握住了就能翻身!哪还管得了那么多!抢了再说,到时候把这顶帽子扣到苏尚头上就行。”

这伙人商量好后,在现场用鲜血留下了一个“官”字的刻印,随后便骑上马匹,朝着泗水县的一处宅院疯狂奔去。

就在同一时间,怀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趁着雨天,打着官府的名号,纷纷举起刀枪,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曾经的同伴,敌人,一场混乱与杀戮,在泗水县悄然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