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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山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就算去燕京,他也要先安顿好妻儿。

正好这几年开小饭馆赚了点钱,足够妻儿几年的嚼用。

所以,他决定把所有的钱留给妻儿,他先去燕京试试水、熟悉地盘,最多一年,最短半年,就会想办法把妻儿接过去。

——以上是南平山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但是,妻子说她不愿意。

她红着眼睛怒斥南平山的不负责,说他是抛妻弃子的烂人,去燕京学厨什么的简直是痴心妄想!

南平山沉默许久,然后问妻子她想怎么办。

妻子并没有打算挽留他,而是直接提出了离婚。

南平山没有太意外,反而早有预料。

其实,他知道妻子在外面有别的男人。

她嫌弃自己木讷、寡言、不懂情趣,不像外面那个男人,能逗她笑、让她开心。

这点南平山自己也承认,没什么好辩解的。

他也亲眼看妻子带儿子去见那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半晌憋不出半个字的儿子,却高高兴兴地对那个人喊爸爸。

他听了,甚至没有太多愤怒,很平静就接受了事实。

因为南平山知道,他不爱妻子,不如早点放她走。

至于儿子,也是自己太过沉迷于练厨,导致忽略了儿子,他认别人做父亲,也没什么可以责怪的。

所以——

妻子要离婚,他说好;

妻子要带走儿子,他同意了;

妻子要拿走所有的存款以及小饭馆,他也没有任何异议。

就连小镇的人揣测两人离婚是因为南平山做了错事,他都没有向任何人辩解。

毕竟,没有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爸爸,是他的错。

而且以后他去了燕京,大概率不会再回来。

反倒是妻儿,要继续在小镇生活,不能承受太多非议。

最后,南平山背负了一切,又乎孑然一身地踏上了去燕京的路。

而那时,汪永年有事要匆匆赶回燕京,离开前只留给他一个地址和一句话。

南平山就硬生生地靠着“做好厨师”的执念,熬过了一路颠簸和麻烦,抵达了燕京大名鼎鼎的永年楼。

汪永年对他的到来感到惊讶。

他是个爱才惜才的人,平时走南闯北参加活动,接触过不少有天赋的年轻厨师,其中不乏比南平山天赋还要好的。

他留过很多纸条和很多话,给南平山的甚至不算最上心的那个——

地址就写在餐巾纸上,随随便便就会扯烂;

让他来燕京的话也不怎么走心,更像是开玩笑。

但是南平山来了。

也是唯一一个听了汪永年的话,便不远万里赶来燕京的人。

他在汪永年面前掏出那张餐巾纸时,上面便一丁点的破损都没有,边角也是整整齐齐不曾卷边,足以见得主人对它的爱护程度。

他的这份执着、真诚,打动了汪永年。

汪永年决定留下南平山。

但是,和后来很多人猜测这师徒俩一见面便觉得缘分深厚、于是纳头就拜师的不同。

一开始,南平山并没有被收为亲传弟子。

在汪永年看来,南平山已经20多岁了,已经过了打熬基本功最黄金的年龄,就算学也学不出什么名堂。

苦学几年,顶多是从一个“一般的厨师”进化成“优秀的厨师”。

至于更高的境界?那不可能的。

所以,在永年楼学点本事、长长眼睛,再回老家开饭馆、开酒楼,对南平山来说就是最好的路。

南平山听了汪永年规划的路,没说什么,只默默地加入学习基本功的学徒行列。

在那些年头,穷人家孩子没有读书上学的概念,家长只知道早早把孩子送出去、学门手艺,厨师行当便成了很多人的首选。

有句老话嘛,天下没有饿死的厨子。

让自家孩子能够吃饱、不饿肚子,大概就是经历了饥荒年代的父母们,最深切的期盼。

而这个缘故,直接导致了和南平山一起练习的学徒们,最小不过7岁,最大也不过15岁。

20多岁还结婚生子过的他,毫无疑问是里面的“超龄学徒”。

有人在背后讥笑他,说的话很难听。

南平山有次偶然经过,听到了。

但他连上前理论都没有,转身就走。

只因为当时他在去练刀工的路上,和人争论只会浪费他练习的时间,他便直接选择了无视。

被人背后骂两句算什么?

以前他去那些饭馆当学徒打工,遇到的老板可不是人人都像第一家面馆老板那样心地善良。

一些人敝帚自珍,怕南平山把自家“绝学”拿了去,对他非打即骂,有一次还差点儿把烧红的炭火砸在他身上!

跟真正的遍体鳞伤比起来,这点闲话根本不算什么。

南平山是一块迫不及待汲取知识的海绵。

除了学习,他什么都不在乎。

他整天带着菜刀,为了尽快呼吸、做到如臂指使,他连睡觉都把刀放在枕头下;

他时刻都在练习刀工,用掉的食材是别人的十倍,双手的每一寸都被割伤过;

他经常蹲在小炉子面前观察火候,连头发差点儿烧起来都不知道;

他为了认识更多的味道,乱吃东西,拉了三天;

……

慢慢的,这近乎苦行僧的练习生涯,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

其中也包括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师兄。

他姓汪,是师父汪永年的独生子,据说天赋异禀,是未来永年楼的继承人。

人人都看好他未来能位列名厨榜,带领永年楼延续辉煌,并名震燕京。

而这样的大师兄,却看到了南平山,还夸他刻苦、前途不可限量!

之后,也是大师兄亲口向师父提起了他,认为他有资格进入亲传弟子之列。

原本师父汪永年都快忘了他的存在,听到独子的话,才改变主意,竟然真把他收为亲传弟子!

他喝茶、磕头、拜师,从此便不再是无根飘荡的浮萍。

他有了师父和师兄们,也有了一张单人床,不用睡在大通铺。

他进行了更系统的学习,其中包括大师兄的指导。

后来很多年,南平山都觉得那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