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飞只是静静看着他，也没再说任何话。
将茶杯放下后，老城主还处于半发呆的状态，就好像是喜欢钻研问题的学生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越是想不明白，越是迷茫。
没多久，他又再次将茶杯端了起来。
茶杯再次碰到自己薄唇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而后将茶杯放下，看向沐云飞，想张嘴问些什么，却又没好意思问出来。
他知道这个想法有些可笑，但是……
咳。
在他的认知里，男人应该是不能生孩子的，可是……可是那个人明明是个男人，而那个妾室也并非是魅族，再加上那个人曾对他开玩笑说过，怀了他的孩子……
老城主捏紧了茶杯。
他心里很清楚，也明白，当年那句话真的就只是一句玩笑话。
不必特意澄清都知道是玩笑话的那种玩笑。
可是他还是……
老城主最后还是小心翼翼问道：“阿絮……是、是谁生出来的？”
沐云飞能理解他的小心翼翼是因为带着试探和忐忑，毕竟他都这么说了，脑子正常的都猜得出来这是自己的儿子，可要问这是谁生的……
这问题难倒沐云飞了。
他怎么知道顾子絮的娘亲是谁。
孩子的爹难道不是更清楚孩子的娘亲是谁吗？
可沐云飞没敢这么说，只是淡声道：“他娘亲是谁不重要，他亲爹在不就行了吗？”
一句话，便让老城主从无限遐想中回过神来。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索性问道：“那你觉得，他爹是谁？”
沐云飞：……？？？
他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难道他还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
还要继续同他装傻？
沐云飞也懒得同他继续掰扯，既然他都这么问了，那他便也实话实说，“他爹自然是你，魅族的圣子大人。”
老城主：……
虽然方才那一瞬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此刻还是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失望和无力感。
最后叹气道：“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沐云飞与对方的相处时间并不多，除去年幼时懵懂的那几年，他们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三年，而这三年的时间里，对方多数时间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泡茶，要不就是在忙其他的东西。
总之，很少和他这般相处。
可即便如此，沐云飞也自认为对对方很是了解。
至少，不会做出那种穿了裤子便不认账的行为。
如今他把话说得这般清楚明白，老城主却没有直接承认自己与顾子絮的关系，那么可能性便只有一个——他的确不是顾子絮的生父。
可沐云飞在迷茫了一瞬后，便又皱起了眉头。
谷主夫人的确提起过圣子大人，甚至也跟他说了不少当年盟主山庄被灭门一事，可……谷主夫人这些年被困在那后山，自己又遭遇了那么多不少的事情，她的记忆就完全是对的吗？
明明有很多细节是对不上的，他却总是下意识觉得那些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即便有些细节对不上，也并不妨碍旁的事情。
而关于余先生便是圣子大人这一点，也是公仪馆的馆主告知他们的。
但……就连身为魅族的谷主夫人都有可能记错，那身为外族人的公仪馆馆主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
他怎么会完全相信了这两个人说的话，从而认定了余先生的身份，认定了顾子絮就一定是魅族？
正当沐云飞在细细思考的时候，老城主便又开口了，他笑着道：“你不必怀疑，我的确就是魅族的圣子，按照现在的话来说，也算是魅族最后一任族长了。”
沐云飞意外地看着他，既是因为他敢在自己面前坦诚身份，也是因为他说的话。
老城主又问道：“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沐云飞倒没想着隐瞒他这个，便把神医谷谷主夫人和公仪馆主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老城主的表情。
但老城主已经是只修炼了几千年的“老狐狸”，沐云飞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猫腻，也不是什么的事情。
他方才把话说完，老城主便叹气道：“所以，你便误以为阿絮是我的儿子？”
沐云飞直接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他已经从老城主的反应中得知了答案，但他还是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在他看来，既然老城主是魅族的圣子，而顾子絮又是魅族，谷主夫人也说过他们沐家都会世代守护着魅族的圣子，他又在第一眼看到顾子絮的时候便认定了他……既然如此，那顾子絮便是圣子之子，有什么问题吗？
这想法看似有些想当然了，但在沐云飞看来也很合理。
老城主虽然有些失望沐云飞是这个意思，但也能理解他，毕竟……站在沐云飞的角度，他能考虑到的也只有这些。
是他当初决定让这孩子冒认沐家血脉的，如今沐云飞有这般误会，也怪不得他。
老城主也知道沐云飞在等着自己的答案，可他有自己的私心，不想让沐云飞现在便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道：“阿絮的确不是我的孩子，可至于他是谁的孩子……”
老城主顿了一下，敛眸轻声道：“这并不是重要，不管他是谁的血脉，与魅族有没有关系，与盟主山庄有没有关系，他都是你如今该付出一切保护珍爱的人。”
这不用老城主说，沐云飞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不管顾子絮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在他心里，那都不重要，反正这人已经注定了是他的。
即便顾子絮是他杀父仇人之子，沐云飞也定要把人困在自己身边，哪怕是瞒住他一辈子，也要把人永远留在九川城……
只是听老城主的意思，顾子絮似乎跟魅族没什么关系。
莫非……阿絮真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的生身父亲真是一个普通的农户？
如果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
脑子刚闪过这般庆幸的念头，沐云飞又猛地想起了在神医谷的后山，顾子絮的血滴在被月光照耀过的土地上，银月果的嫩芽便从土壤里破土而出……
如果顾子絮没有魅族的血脉，他的血液怎么会对那片后山的土地有所反应？
沐云飞看向老城主时，发现他面上是心事重重的表情，似乎不得已隐瞒了些什么。
这还是沐云飞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么好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