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舒尔茨在,离开巴黎很容易。一家三口,搭上前往法兰克福的火车,带着洛德的遗物,去见他的家人。
汉娜收到她哥哥的阵亡通知书后泣不成声,“哥哥,你答应过我,要给我带回蛋糕和牛奶的,原来都是骗人的,洛德你骗人,你骗人……”
“你还说学会了给我绑辫子,你说是你女友教你的,你说过要带你亲爱的女友来见我和母亲,现在你人呢?你食言,你就是个大骗子!”汉娜悲痛欲绝,差点倒地,景澜见此连忙上去搀扶。
生离死别,最是伤人。景澜明白其中的滋味,但旁人并不能分担痛苦,她只能出言安慰:“你的哥哥,会在天上保佑你们。”
汉娜依旧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儿子会如此不幸?”儿子的去世,对年迈的母亲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老太太抱着儿子的遗物悲痛不已,“快结束战争吧,快结束吧,不要再让这片土地出现鲜血……”
手上,是洛德授勋时拍的标准纪念相片。而仅仅这一张相片,老母亲却用一生来怀念。
怎么能不伤心?怎么能释怀?送去战场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归来时只有儿子的一张冷冰冰的阵亡通知书。
人们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高喊,要和平,不要战争。
使命完成后,从洛德家中离开,已是傍晚时分。
天气很好,这很不错。舒尔茨从景澜怀里抱过儿子,扶着他的一双肉肉的小手臂,让他骑在自己肩头。
景澜自然而然挽着他的手臂。
“去歌剧院吧。”他说。
“都听你。”
他目光在她身上不移。再怎么英勇无畏,人归根结底还是怕死的,何况现在,他并不是孑然一身,因为她,他有了羁绊,有了牵挂,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若死了,他的妻子该何去何从?美丽的她、温柔的她,又该便宜哪个男人?他知道,没有他,她也能活的很好。
对这人间唯一的留恋,不过只她一人。死后归虚无,所幸他还活着,所幸,眼前这刻是真实的。
“等战后,我们立马、必须回到巴伐利亚,你再给我生个孩子,最好是女儿,一儿一女,在田园生活,我种地、种花,养牛羊,给他们喂草。你什么都不用做,跟孩子玩,我们一家幸福美满。”他似是癫了,再度幻想梦中的乌托邦,“对,还要去领结婚证,管他娘的狗屎上层通不通过我们的结婚申请,不允许我就把他们的地给砸了。再给你办一场婚礼,我喜欢你穿婚纱的样子,圣洁得像一个天使。”
他炙热、他真挚,望着她琥珀的眼,“澜澜,你是我的天使。”
可是舒尔茨,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战后,与你一起把理想的乌托邦变成真实?
不管,通通都不管了,她隔绝一切,沉沦在他编织的美好幻想里,笑着回应他:“好,都听你的。”
歌剧院一出凄美的爱情上演完,景澜悄悄抹泪,被舒尔茨发现了,捧着她的脸一顿亲。
他见不得她的眼落泪,每一次却会亲自拂去。
呃……虽然方法有些狂热。
“停嘴!”景澜连扇他的手臂。当着孩子面还如此放肆,着实该打。现在,她的脸上哪有什么泪水,全是她丈夫的口水了。
亲够了,罪魁祸首就开溜了,还嘿嘿贱笑。
大厅内的人已经陆续离去,只有他们夫妇二人在打打闹闹,而他们的儿子呢?
好困,已经睡着。
景澜交叉双臂放置胸前,她才不去追他,佯装生气坐在那儿。
等他来哄。
果然没多久,男人就憋不住了,怏怏地跑回来认错,”好了,下次我们秘密的亲、小心翼翼的亲。”
景澜扯了扯嘴角,一掌拍他的脸。
他叫嚷:“啊,澜澜打得我好痛。”
景澜忽视他的装模作样,嘱咐他抱着睡着的儿子离开。
回到巴黎后,享受了两周的家庭之乐,假期很快接近尾声,舒尔茨觉得他总得留下多点什么。
这天艳阳高照,他精心打扮,没穿军装穿西装,胸袋还别着一枝花,骚气得很,还让景澜换上裙子,带着景安,一家三口又去照了几张相。
相片会记得,他存在过。定格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纪念。留给他们母子,也留给自己。
老天眷顾,舒尔茨能再度陪儿子过生日,年满三岁的景安在父母的陪伴下开心地向烛光许愿。
许的什么?
那可数不清,孩子的愿望有很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希望爸妈一直在身边陪着自己。
舒尔茨归队前一天,景澜终于把围巾织好了。深蓝色的围巾,尾处还绣着一个粉色猪崽图案。
舒尔茨为妻子的心灵手巧赞叹,也为这只“猪”而感到不满。
他问:“为什么是猪?”
“你天天喜欢哼哼哼,不就跟猪一样?”
“可恶……可恶……你这个……”可惜可恶半天就没其他词了,这只猪也开始尝试看顺眼,“嗯……澜澜绣的还是可爱的。”
“当然,好好保护它,丢了唯你是问。”
舒尔茨无比郑重:“我向伟大的德意志民族发誓,保证不会弄丢澜澜织的围巾。”
景澜无奈扶额:“傻子……”
孩子在旁边看着,也表示赞同。
他爹的脑子,有时候看起来比他还不好使啊……
清晨的门前,又是一场离别,他们紧紧抱着彼此,谁也不想先松开。
可是时间不会停留,战士必须要走,征战四方,勇猛杀敌。
待得归来,再与她相聚。
此次一去,要多久才能再相见?谁也不知道。
“常寄信。”景澜说。
“一定。”舒尔茨肯定道。
“你知道,我最希望的是什么。”
他默契的知晓她心中所想:“我会活着回来。”
战场生死两茫茫,我懂你的祈愿,可是我们不得不把每一次的离别,都当做最后一次再见。
最后的深吻过后,他们默契的不再多言语,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而他没有回头。生怕转过头去就会被不舍溢满腔,疼痛难忍。
千万……千万别呼喊他的名字。
还好,她选择无声目送他离开。
五月,联队结束了对马耳他的空中打击行动,舒尔茨带着另一个大队,如他早前预料,他再度被调往东线,再战苏联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