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的人总会不由自主的想亲吻。
他们在门前忘情的拥吻,舒尔茨已经忘了他身后还是漫天大雪,雪花一片片落在他肩头。
景澜也忘了,前不久的战争带给她的绝望。
可是她的理智终究是占据上风。
他的吻令她眷恋,却也那么的让她窒息。
景澜双手抵着舒尔茨坚实的胸膛,她感受到他的唇部因为波兰寒冷的冬天而干燥起皮,她硬下心来,似报复一般狠狠一咬,然后用力的把他往外推。
舒尔茨踉跄了几步,他抬手抹了抹唇,唇皮被景澜咬破,渗出了血。
\"宝贝,你不能这么对我。\"他那双蓝色眼睛幽怨的看着她,很是受伤。
景澜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酝酿话语。半晌,她静静道:\"上尉先生,你回去吧。\"
似对待陌生人的语气。
她已不再喊他的名字,而是疏离的喊他的军衔做为称呼。
\"不要这样。\"没有乞求之意,舒尔茨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暂时不想看到你。\"她决然道,\"我每见你一次,我就想起清儿死时的场景,就会痛心一次。\"
舒尔茨惊愕了下:\"你的意思是……?\"
\"清儿死在了你引以为傲的德国空军投下的炸弹之下。\"景澜颤抖着话语,\"就连她的遗体我也找不到了,她就这样在轰炸中化为灰烬。\"
\"上尉先生那时候也在这场战争中执行任务吧?你知道我带着儿子每天听着轰炸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感受吗?我每一次梦魇,都是清儿的死。\"她颤着声悲戚道,\"你说,我该如何面对你,上尉先生?\"
景澜的控诉让舒尔茨无言了许久。上司交给他的任务,是实施无差别的轰炸打击,除了波兰重点要塞,还有轰炸居民区。
他想开口,可每每张嘴说话时,喉咙都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他知道,那个呆鹅侍女的离世对景澜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可是,他觉得,这不是他可以选择的事情。
\"澜澜。\"他轻声唤她,试图说服她理解自己的苦衷,\"国家需要我,军令不能不服从,你知道我效忠……\"
\"我不想再听你说那些什么效忠你的国家、扞卫你德意志高空的话了。\"她似是不愿再听他那远阔的理想,\"在我看来,你和你的国家,现在就是在实施一场彻头彻尾的侵略战争,把一个国家灭亡,最后蚕食分解,一点也不剩!\"
她努力压低的声音也掩盖不住她的怒火,\"你无论如何也抹不掉你的炸弹之下死了无数个冤魂,这是一个铁铮铮的事实。\"
\"我不愿再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了,上尉先生。\"景澜极力平稳情绪,\"我暂时无法知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你,我想我的儿子也是。\"
即使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舒尔茨还是看到她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
他不知说些什么,他热爱的国家与他的爱人成为了一场难以化解的冲突。
懦夫才选择沉默。可是偏偏这时候,他唯有沉默这一个选择。
\"外边雪大,上尉先生,你回吧。\"可沉默的下场换来是她决绝。
\"发生那样的事谁也始料不及。\"他还是冥顽不灵,与他的国家统一战线,\"有战争就会有平民死亡,以及战士的牺牲。\"
\"景小姐。\"他变了语气,像刚初识,礼貌,却又有着淡淡的疏离,\"我为你侍女的逝去感到悲伤,可是,我同时也是一名德意志的战士,我更为帝国仅花了一个月时间攻下波兰而感到无上的荣耀,这让我看到普鲁士的荣光重新照满大地。\"
景澜冷笑嘲讽道:\"你普鲁士的荣光下却是所有无辜人民的鲜血堆砌而成。\"
他并不恼,\"你到时候会理解的。\"
景澜扬言:\"我这辈子都不会理解的,无耻的侵略者。\"说完,她就要关门。
舒尔茨伸手制止,看着她的那一双蓝眸晦暗不明,\"我想我身为我儿子的父亲,我有权利见见他。\"
\"我不会允许的,上尉先生,我怕他从小开始沾染你的那些狂热因子,这对孩子的成长很不好。\"
\"这没关系,我以后会常来这里,不管你见不见我。\"
景澜很是决绝:\"那我就离开这里。\"
舒尔茨心一窒,却是笑了。
\"有我在,你离开不了华沙。\"
景澜不再看他,也不愿再听他的话,在他掉以轻心时,重重的关上了门,将他隔绝在门外,任他站在漫天风雪下。
只可惜波兰的寒冬也浇不灭他对战争的狂热。
景澜没有走,而是背靠着门。
她知道,他也在门后没有走。
或许,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他的信仰达成一致,她无法理解他,这与她坚守的东西相违背。就像舒尔茨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理解他一样。
景澜回了二楼,小景安在摇篮里安睡,也许是做了个甜甜的美梦,嘴巴张合着,笑意微浅。
景澜的心也跟着静了,她擦拭掉景安嘴角流出的口水,余光瞥了眼窗户,没有忍住,她去窗边看了看。
舒尔茨果然没有走。
伞被吹到了后方四步的距离,他也没有去捡,任由飘雪打。
右食指不由放在窗上,景澜下意识顺着他身体轮廓描绘,像当年她不小心在窗边看到住在对面的他在脱衣服一样。
也不知是否是心有灵犀所然,一如当年,他抬头,捕捉到她。
景澜心中一凛,在他看到自己时的那一刻,脸上立即冷了下来,然后拉上了窗帘,不给他察觉出什么。
景澜回到床上,一夜无眠。
看到二楼灯关了,舒尔茨又站了一会才离开。深夜,他的军靴在街道的积雪上,深嵌出一路的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