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里面除了他也没人信教,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但梁再冰还是拉着梁缘,恭恭敬敬地先拜过元始天尊和诸道君。
出了大殿匆匆忙忙往后院赶,转角却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素色道袍的背影。
那人很纤瘦,墨色长发半绾在后脑,一只澄澈的翡翠玉簪斜插在乌发中。
她几乎是飘飞着足不沾地,却丝毫没有惊动簪子上的流苏。
他们之间明明只有几步距离,却感觉好像隔了九重天那么遥远。
梁再冰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不忍心打扰这如画卷一般闲静的景象。
蛾子却突然挣脱他的怀抱,直冲上去往人家怀里滚。
“诶!你……”梁再冰给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要把这个捣乱的家伙抓回来。
那人意外地没有推开,任由蛾子在怀里撒欢,神色淡然自若地说道,“无妨。”
梁再冰稍微冷静了些,认真打量起面前的人——一双古典的柳叶眉,配上黑白分明的杏眼的,薄唇,鹅蛋脸,很有古人韵味,又身着广袖道袍,活脱脱像是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
梁再冰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人吗?
梁再冰开口询问梁缘尸身的事之前,还纠结了好一会儿到底要怎么称呼,白枫丹和江清鉴奶奶是一辈的,和他师父又是差不多年纪,这不差辈了吗?
捋不清辈分,梁再冰干脆千言万语化成一句——“白道长,你和我师父是认识吗?”
“朋友。”白枫丹语气平平地回道,也没有补充解释的意思。
交流受挫的梁再冰有些气馁,自己怎么老是碰到这种扑克脸,都可以凑个组合出道了。
之前有十一和陈安——不过陈安说是木头脸更合适——现在又来了个白枫丹。
胡思乱想之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院,抬头就看到十一站在门边等着他。
十一看看他,“吃饭了。”
梁再冰听到这话还有点惊讶,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六点多了。
江清鉴闻声从里屋走出来,对白枫丹笑得彬彬有礼,“白道长一起吗?”
江清鉴也喊的白道长,不知道是不是对着这张脸叫不出“姨奶奶”来。
八仙桌满满当当摆着各种珍奇花果,连饭都是无污染的上古仙稻种出来的,一颗颗如珍珠一般饱满圆润。
不过出于礼貌他们都没有吃得太多,江清鉴更是吃了两筷子就把碗放下了。
连习惯性恶狗扑食的陈安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就差脸上写“不好吃”三个大字了,显然这种修仙人的清淡饮食不太合他的胃口。
陈安对上清宗大厨的评价是:不如十一。
只有蛾子的食欲一点没受影响,在白枫丹怀里大吃大喝。
食物渣子蹭到长衫上她也不在意,伸手一掸就恢复如初了。
梁再冰是越看越奇怪,她这是特别喜欢小动物?对蛾子虽然也是没什么表情,但感觉起来就是如春风般温柔啊。
梁再冰吃得不算多,但一顿饭下来明显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脏腑间暖流涌动,
看来上清宗的修道,财侣法地中的“财”作用很大啊,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哦不,是有钱能坐着火箭极速飞升。
吃完饭白枫丹就离开了,把蛾子也带走了。
无论梁再冰怎么给他使眼色,他就是一点反应没有,乐乐呵呵地跟人家走了。
唉,蛾大不中留啊!
江清鉴一看人走了,立马扯下道貌岸然的面具,鬼鬼祟祟地凑近梁再冰,小声跟他嘀咕着刚才打听到的陈年旧事。
“那个领我们进来的道士说,白枫丹十三岁的时候就拜入上清宗门下,你师父呢,是从小被上清宗收养的,两人也算是一块长大,关系也还算挺好,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闹掰了。”
梁再冰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这有故事啊?
“为啥闹掰?”
“这得去问你师娘了。”江清鉴对梁再冰揶揄道。
忽然他脸上贱兮兮的表情一变,脚一蹬地,猛地退到两米外。
下一瞬,一抹绿色从大敞着的门口激射进来,死死地钉在江清鉴刚才站着的地砖上。
定神一看,赫然是之前插在白枫丹头上的翡翠簪子。
梁再冰冲江清鉴笑得一脸幸灾乐祸,“让你嘴贱,挨揍了吧?”
这货也是能装,还是一脸风轻云淡,死不悔改,“没有的事,这是给我送见面礼呢,就是方式粗暴了一点。”
梁再冰用手肘拄了拄江清鉴,“你要不跟你姨奶奶切磋下?”
“为啥?”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主要是我爱看。”
“……别了吧还是,咱尊老爱幼。”江清鉴干着最怂的事,嘴上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怕了吧你这是?”梁再冰刺了他一句,表情不屑,“话说我都没见你动过手,你不会天天搁那装逼其实是个弱鸡吧?”
江清鉴背着手,一脸高深莫测,“以后你就知道了。”
梁再冰“切”了一声,没再跟他掰扯。
几人在山上留宿了两天,就当修身养性了。
不得不说,他们这儿的厢房真是又宽敞又舒服,连屋里摆设都处处精致考究,跟青山观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
梁再冰在这睡了一晚上都不想回去睡那狗窝了,心里还在吐槽梁缘活了半辈子连间大点的屋子都没跟他留下。
至于为什么不当面吐槽,当然是因为他尊敬师长啊!
十一从屋外探进半个身子,“梁缘还没回来吗?”
“咳咳咳,你不用管他,他在白枫丹身边待着高兴得很。”
窝了两天,梁再冰养生养得都快羽化登仙了,要不是陈安叽叽咕咕嫌饭菜不好吃,吵着要回家,他差点把正事忘了。
找到白枫丹的时候,梁再冰还有点扭捏。
他来之前还特意找木匠师傅订了个海南黄花梨的雕花小盒子,打算把梁缘的灰灰装回去,但看现在这个情况,老情人生离又死别的,估计不舍得吧?说不定尸体都没烧,跟电视剧里面一样放冰棺冻着瞻仰。
“烧了。”白枫丹看他的眼神没什么变化,但梁再冰不知怎的却从里面琢磨出一丝居高临下的鄙夷。
梁再冰尴尬得不行,决定回去就把那个脑残剧举报了。
白枫丹带着他们去了上清宗专门寄存骨灰的小楼。
隶书刻着“梁缘之灵位”的木牌下,摆着一个肉眼可见价值连城的鎏金珐琅古董盒。
梁再冰默默把掏出来的小盒子塞回了口袋。
江清鉴眼尖看到了,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你这个盒子能装点啥?有没有可能骨灰盒做那么大就是因为小了装不下呢?”
梁再冰黑着脸没接话,右腿后踢给了这混球一脚。
蛾子一个滑铲,飞上前把盒盖打翻,扑进骨灰里欢脱地打滚。
听到盖子落地的清脆“叮咣”声,梁再冰脑海马上浮现了在上清宗当牛做马还债的悲惨未来,气急败坏地吼道,“梁缘!”
刚吼完他就觉得不对。
完了,要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