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玄死了。
灵魂也被泯灭。
陈远的梦道手段,专是用来折磨人的。
这些个客卿府里的玩意儿,便在临死前,也都要遭受一场蚕食心肺的噩梦。
当然,这些都是另外的事情了。
现在,该做的,是将这可怜壮汉小秃秃的茶驿,给修缮妥善。
灰白流转,时间之道附着,破碎的茶驿重新变得完整又古旧,隐在这巷子中,见证岁月变迁。
小秃秃自然也懂了这期间所生之事,赶忙跪地,就是对着陈远拜谢。
陈远挥了挥手,小秃秃便被托扶而起。
与此之外,还有驿站外的所有百姓,也都一个个站起。
“这仙家究竟是何方神圣,竟不让我下跪……”
“将军府里的仙家出街,可都要让我行大礼的啊!”
“再别说,这仙家手段明显更厉害,没看见那素日里欺压我们的正玄,已经死得渣都不剩了?”
“难道,真有救世的好人?”
百姓们议论纷纷。
偏是巷子间,茶驿里,戴缘将军木呆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远同坐在一张桌上,轻轻抿了口茶水。
“你是个好人,戴将军。”
“我……您……”
“国无法不立,修士比之凡人是可称为仙人,但越是如此,越容易滋养这些修士的野心。无论修士还是凡人,总归到底都摆脱不了一个‘人’字,既然为人,便要遵纲常,遵法纪,这是我永安立国时候,所定下的。”
“如今乱世,诸侯割裂,律法无用,倒是让这些个畜生在百姓头顶作威作福,实乃……永安皇帝之过失,也是我之过失。”
陈远继续抿着茶水,神识很快覆盖而出,笼罩整个永安疆域。
神识所见之处,便皆是如同永安关里这般景象。
凡人生在水深火热之中,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锦衣玉食,奢靡非常。
或从他们口中流出一点油水,也够一家三口凡人能安稳生活十余载了。
戴缘将军似乎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是吞吞吐吐道:
“您……您……您知道的,如今乱世,没有……没有规矩,皇帝早已在两千年前驾崩,各个城池……独立自……自治,仙家本事大,凡人斗不过,没有规矩,也只能如此。”
陈远叹了口气。
“可我回来了,这乱世便将终,人间,也会重新拥有规则。”
戴缘听到这话,却一下子醍醐灌顶,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道:
“敢问仙家,您的身份究竟是……”
陈远倒再藏着掖着的意思,既然要重新扶正人间,那便该有一个正当的身份。
“你应当猜出了些,我便是三千五百年前,人人口中相传的永安仙师。”
戴缘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脸色都变得红润。
手中的茶杯也拿不住,甚至泼了自己一身。
“可是,可是外界早说,永安仙师是个缩头乌龟,人间有难,仙师避世不出,当年援燕,收归蜀国和邱工,揽财无数,白掌那么多疆域……却是早早去天外享受荣华富贵去了……”
戴缘说罢,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忙又要跪下,还要抽自己的嘴巴。
陈远笑着制止。
“这些笑话,当是百姓编造出来的吧,若是实力稍强的修士,当知天外的货币不通,而我也是被迫离开了人间。”
戴缘不敢再造次,脸色涨红,闭着嘴,生怕说错一句话。
“不管传言如何,我即是永安仙师,也是当世人皇,既认了这名头,也当担起这职责。”
“戴将军,我看你倒是位心头热忱,向着百姓的好将军,不如便从这永安关头拉支兵马出来,先陪我,解放这永安国,如何?”
戴缘看着陈远笑着发问,一时间也是脑袋晕晕乎乎,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我吗?”
“当然。不只有你,还有我这位小黑兄弟。”
陈远指了指旁边的小黑子。
“他是武神,如假包换的武神。”
戴缘又是眼晕,怪不得这位黑兄弟一人能吃十人的饭,原来是更为古早传说中的无神啊!
“那,那位这老人家,想来一定不凡,他……”
戴缘指着山羊须的老头。
这老头从进门到现在,存在感一直不高,只是时常和那黑兄弟说说笑笑。
但能跟在仙师身边的,一定是不得了的人物。
陈远也确实不知山羊须老头是谁,便道:
“他,他是个拉曲卖艺的,不算什么人物,只是修为应当不低。”
戴缘将军脸色僵住,
“不低,是多高哇?”
陈远摸了摸下巴,他知道老头儿是个大帝,但几转却不知道了,只是估摸着开口。
“能一口气打死成千上万个正玄的境界吧。”
戴缘不可置信地看向山羊须老头。
只见其一直捻着自己的胡须,眼睛眯缝着,一直在笑。
戴缘起身,抱拳。
却觉得礼数不够,便又跪下。
对着陈远。
“晚辈戴缘,永安关世袭守城将军,拜见仙师!愿为仙师瞻前马后,愿为天下百姓尽瘁!”
……
次日。
永安关里确实拉练出来一匹兵马。
只是高矮胖瘦,老少皆有,看着不是特别正规。
在驿站里做饭的小秃秃,竟然也是其中一位副官。
戴缘打头,给陈远牵来三匹瘦马。
而后是百姓夹道,恭送贵人出关。
只是百姓们只知昨日那场半边倒的战役,却不知这白衣者谁,也不知这素日里名声很好的戴缘将军,今日带兵,是要去了何处?
一路上,有人送来一盆鸡蛋。
有人送来一匹布。
皆是这些百姓最贵重的东西了。
终于,有人问戴缘,这兵戈是向了何处而去?
待这支兵马走出关外时候,
戴缘才站在最后,挥手高声道:
“戴某陪同永安仙师,去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此后关中将再无诡物,只因仙师留有神魂在此!”
“祝乡亲们安康!”
关内。
一个其上被涂画着各种古怪字迹的雕塑,缓缓睁眼。
正是陈远所留有的一道神魂。
只是刚睁眼,便看见胸前印有字迹。
“骂得好难听。”
“可是,谁叫我是人皇呢?”
……
再一日。
关内所有仙师的雕像,皆被巧匠修补完善,至于抹不掉的字迹,便用金色的漆面盖住。
此后,人人拜仙师,念仙师。
便有香火浓浓,夜里再无哭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