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直往聂桑窈那边盯的聂则粼，聂修看不下去了，扯了一下他的胳膊。
“你要是实在想去，便去找她就是了？萧瑟他们你又不是不认识，何必在这里眼巴巴地看？”
被他扯了一下，聂则粼这才回神，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我……”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像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狡辩。
聂修直接打断，“行了，别解释了，你我还不了解么？”
他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漫不经心的，“你……我还以为你今天下午会向窈窈献冠——怎么没去？”
“我记得前几个月，你突然反常地住在平日锻造的地方很长时间——冠，没做出来？”
他的话语里夹杂着一点试探，若是仔细听去，似乎还夹带了一丝小心和怪异的期待。
聂则粼被他的话乱了心神，没注意他的异样，但是他没急着辩解，只是沉默下来。
他没沉默太久，但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就足够聂修等的抓心挠肝。
最后，聂则粼终于开口。
“冠做出来了，如你所想，我确实喜欢她。”
“没去献冠是因为我还不够资格。”
聂修一贯挂着地骚包笑容险些维持不住，罕见地结巴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怎、怎么可能？你和窈窈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连你都没资格献冠，其他人便更不应该了……”
是啊，他们一起长大，若不是他背叛她，怎么着献冠的人里也该站着他才对……
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毁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他唇边挂着苦涩的笑，没回答，只自顾自的一口接一口灌酒。
聂修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但是只当是他早就被拒绝了，又见他疯了似的喝酒，便忙着夺他酒壶，让他少喝一点。
这边的事聂桑窈不清楚，就算知道了，可能也懒得看他副假惺惺的悔恨模样。
做都做了，他要是摆出一副无怨无悔的样子，聂桑窈还可能高看他一眼。
后边一群人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闲聊，她吃饱了，便一边喝酒一边听着他们聊天，不时插一句话。
而她身边的无心则明目张胆地化身“望妻石”，侧着脑袋眉眼专注地看着她。
明明是风流的含情眼，可任谁都能看出眼神里透露出的那份故作漫不经心的专注。
他的眉眼间没有被拒绝的幽怨和不解，满满的只有如沐春风的笑意。
被喜欢的姑娘拒绝虽然很难过，但是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被拒绝，说明对他还不够满意，或许是他不够好，或许是他还不够诚心……但绝对不会是她的问题。
聂桑窈一开始还敢偶尔看他一下，后来就完全是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
你小子别太会看行不行？
这眼神谁特么看了不心动啊！她又不是无情无欲的神仙……
啊，该死，怎么喝不醉呢？
聂桑窈无语的看了一眼脚下空了的好几个酒壶，早知道酒量就不练得这么好了，现在好了，想装醉躲一下都做不到。
最后，聂桑窈摆烂了。
算了，看就看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不过，好久没这么喝过酒了——爽！
……
成人礼过后的第二天早上，在大部分人都因为宿醉而陷在梦中时，万蛊寨上层内部，却发生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变动。
“奉新任寨主聂槐序之令，特请太上长老们随我等走一趟册律堂。”
四长老眉头狠狠一皱，“什么新任寨主？聂槐序不是还有一年才继任么？”
那持着寨主金令的弟子在给他们看了一眼金令后，便妥善随身收好，此刻表情谦卑，语气很是客气。
“昨天夜里前任寨主便已将退位的消息散了出去，只是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需要弟子将继位寨主的手令给诸位长老看一眼吗？”
大长老算是半个知情人，对这一切的发生倒也不太意外，但也确实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就是了。
于是，他拦下四长老，示意她一切都是正常的，然后率先服下弟子递来的封住内力的药丸。
大祭司见状，呵呵一笑，也跟着服下了药丸。
眼见着这俩人都没说什么，其他长老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跟着他们离开了。
每个长老都是单独暂时关押，也没让他们等太久，很快便按着顺序一个一个的开始“询问”清楚。
与此同时，微雨楼。
“我不说，你是不是就打算这辈子都将我骗的团团转？”
聂桑窈手里把玩着茶杯，语气中的嘲讽不言而喻。
她现在懒得和任何人兜圈子，只想着赶紧结束这令人厌恶的一切杂事，然后赶紧离开这个满是算计的鬼地方。
面对她一上来便毫不掩饰的厌恶，聂则粼虽然早有准备，但依旧忍不住心中难过。
“窈窈，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手忙脚乱的想解释，“聂闻笙他以我爹娘做要挟，我、我不得不这么做，不然……”
“我知道。”聂桑窈眼里平静的可怕，“我还知道聂槐序正是承诺帮你救出你父母，所以你才又出卖了聂闻笙。”
“亲缘淡薄的万蛊寨里，倒是出了个你这样的孝子……很难得。”她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嘲讽的意思，只是单纯在诉说事实。
单从他一心为了父母这一点，聂桑窈倒是佩服他的孝心。
真的，很难得。
便是从前的聂桑窈也不止一次的想为了自己的意愿，而篡她爹的位，现在更是因为他们的行径，在考虑要不要当个弑父弑母的恶人……
但是，这不代表聂桑窈觉得他可怜无辜。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聂桑窈的父母被人控制在手里，而那人以此威胁她做有害于万蛊寨的事，她可能反手就不顾他们死活的去举报。
唔，虽然会伤心，但是一想到自己帮忙铲除这个有二心的人，也算是保护了家园，便也不会后悔吧。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损害万蛊寨这个大局的利益。
聂则粼明明可以偷偷告诉他们，他们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父母去死，自然会进行营救——救不救得了虽然两说，但是他们必定会竭尽全力。
他这样一声不吭的便背叛他的身份和他接受的教育，说实话，挺让聂桑窈觉得没种的。
当然，她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这么大义凛然的在忠孝之间选择尽孝，但是，他必须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毕竟，她差点就死了。
聂桑窈刚要开口，却见聂则粼突然啪地一下跪地，抽出自己的刀递给她。
“我知我罪孽深重，害了你，也害了寨子，我愿以死谢罪……如果，窈窈亲自动手能解恨的话，你便杀了我吧。”
他抬头，释然一笑，“死在你手里，是我预想过最坏的情况里最好的一种结局。”
“如果你还顾及曾经的一点情谊，请你留下我父母的性命，他们是无辜的。”
说完，他把刀往前递了递，同时闭眼露出脖颈，神情坦然的打算赴死。
聂桑窈垂眸看着面前的那把刀，刀身能清楚的照出自己此刻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的脸。
“你是想让我日后的午夜梦回中，都陷入亲手杀了曾经最好朋友的内疚中吗？还是想要以退为进，让我舍不得杀了你？”
聂则粼猛地睁开眼，摇头否认，“我没有……我、我只是想让你报仇解恨……”
闻言，聂桑窈却突然用力挥手，将他的刀打在地上。
“没有？聂则粼，现在的你让我恶心！”
她的目光落在他微红的眼眶，厌恶的像是在看垃圾。
“从你打算让聂槐序替你隐瞒的那一刻，你就不想死，不想失去一切。”
“我曾说小五是脑子最灵光的那个，现在看来，他不如你。单凭掐算人心的本事来说，无人能及你。”她嘲讽道。
而聂则粼只是慌张摇头，“不，我没有，我没有算计你……”
聂桑窈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却突然感叹道：“我们小六确实生了一副很容易让人心疼的脸，就连我也会经常为你红着眼睛的样子而心软……”
他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窈窈，你不杀我？”
聂桑窈微微一笑，“当然……”
下一秒，跪着的少年直愣愣的后仰倒地。
鲜红的血像一条小溪般蜿蜒流出。
“不会。”她终于吐出后两个字。
望着他心口处一个血淋淋的洞，和被抓得稀巴烂的心脏，聂桑窈的神色格外冷漠，就像是在看一团烂肉。
她举起右手，看着上面粘着的碎肉和血有些嫌弃，嘴里嘀咕道：“许久不这么做了，居然不太熟练了……”
一边嘀咕着，她就着聂则粼衣裳一下下的蹭着手上的脏东西。
“来都来了，别看热闹了。拿水。”她头也不抬的命令道。
“你还真是会使唤人。我昨天晚上参加完你的成人礼，可是半点没闲着的就去做事了。”
聂槐序一边吐槽着，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拎着壶水对着她的手，控制住水流的大小往下倒。
待她将右手的血渍洗干净，又递出一块手帕让她擦干。
将手帕随意一扔，便漫不经心地问他：“如何了？”
手帕被当做垃圾一样扔在了尸体上。
……这也算是“物以类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