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脸色一变，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周兵的话。
周兵走到陈刚铺子的大门旁边，用力一拉，把卷帘门拉下来了一半。
“刚子啊，你这一大清早，就跑去兰心花店那边，还让自家儿子帮姓顾的统计那些数字，你这是和兰心花店的人一条心了啊？”
陈刚皱起了眉头，走到水池边上洗手。
周兵说话的语气，还有他说的这些内容，已经让陈刚没办法再心平气和地准备食材了。
“什么叫跟他们一条心？周兵，昨天那顿饭你也在，饭桌上大家说过什么话，你都忘记了吗？”
周兵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饭桌上，气氛到了，一起干杯说的话，能算几个数？那个姓顾的，有点蛮力，嘴上会说点大道理，你就真信他能对付王会计了？我说陈刚，你也是三十多岁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陈刚突然感觉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好兄弟看起来非常陌生。
他们相处了几年的时间，但现在，陈刚忽然感觉到，自己像是从未认识过周兵一样。
“周兵，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兵挺起胸膛，一副骄傲的样子。
“我说刚子，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每次陈会计跟你们要的各种费用，都恰好在你们的接受范围内，又能给他捞到最多油水吗？”
这个问题，不少商铺都纠结过。
后来仔细一想，陈刚是会计，对于流水账单比较敏感，算出他们的心里底线，应该也是合理的吧？
可是看着眼前周兵脸上那抹古怪的笑容，陈刚突然感觉到，一阵脊背发凉。
那股彻骨的寒意，就像是大晚上突然知道自己床底下有人一般。
“哎哟，杨大妈，生意这么好？这样下来，一个月得赚个五六千吧？”
“哗，强子，你这烧烤店牛逼啊！这大夏天的时候，一晚上卖个小几千，一点儿问题没有吧？”
“唉，大家生意都不好啦！我跟老哥你差不多，一个月也就勉强付个房租水电，挣个饭钱。”
以前的陈刚只当周兵是话痨，喜欢到处打听这些事情。
可现在看来，周兵这可真不是在“瞎打听”啊！
“是你！是偷偷了解了这些，然后上报到王筒那边的？”
陈刚感觉到，整个大脑都宕机了。
他无法接受自己一起喝酒吹牛逼的好兄弟，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
周兵耸了耸肩膀：“害，刚子，这事儿可不只有我一个人在做。整个商业街这么多家店，你可以算算，一共得有多少跟我一样的人。”
陈刚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拳砸在周兵的脸上。
“你知道你这种人叫什么吗？奸细，卧底，小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王八蛋？”
周兵被陈刚说的有些火气了。
“我说陈刚，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是看得起你，才跟你说这些的。你不要不识抬举，以前，要不是我在王筒那儿给你说道说道，你以为你这生意这么红火，每次交那点钱就给王会计打发了？”
“你放屁！”
陈刚当即就反驳了周兵。
“顾小子说的针对！我挣得多，是因为我买卖做得好，我有良心！客人愿意买我的单，我日子才过得好！跟你们这些王八蛋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王八蛋，我日子才会难过的！”
看着突然生气的陈刚，周兵依然是那副不知廉耻的样子。
“不是，陈刚啊陈刚，你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这钱反正都是要交的，我们这样是顺势而为，你就非要上纲上线的吗？你以为我为啥跟你说这些？还不是想拉着你一起挣钱吗？反正你出来就是为了挣钱的，能多挣一点的机会，你能甘心就这样放走？”
周兵挑着眉对陈刚说道。
按照周兵的说法，王筒不只免收他周兵的“管理费”，还会给他一些百分比的提成。
这一来一回下来，收入还真不算低。
最重要的是，陈刚完全可以在不影响原本生意的情况下，来挣这份钱。
周兵得意洋洋地说道：“实话跟你说，管理处那边，有个老头马上退休了，需要人补上去。王会计对我很看好，我上去了之后，空出的位置......”
周兵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走上前，拍了拍陈刚的肩膀。
“无本万利啊，陈刚！”
“我们都是出来赚钱的，不磕碜！”
陈刚沉默了下来，低头不语。
周兵走到卷帘门边上，继续煽风点火。
“你不会真以为那个大学生能掀出多少浪花吧？之前开串串香那三姐妹，多有能耐？多能说会道，多能吃苦，多能折腾什么打折什么集卡之类的乱七八糟的？”
“到最后呢？不还是被王会计给折腾没了？”
“清醒点儿吧，他一个没啥社会经验的大学生，天天就知道什么规定、什么权限、什么资格，有个屁用！”
周兵得意洋洋，仿佛王筒已经搞垮了兰心花店，顾哲一家人此刻已经狼狈不堪地流落街头。
而他周兵，也是胜利者之一。
“你早点想清楚吧，刚子。就你搞得那些小动作，要是被王会计知道了，下一个倒霉的，那就是你了！”
“想清楚之后，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会在王会计面前给你好好说道说道的。”
说着，周兵重新拉开卷帘门。
太阳已经出来了，刺眼的阳光照进来的时候，让一直处在黑暗中的周兵有了片刻的恍惚。
眼睛在适应的过程中，周兵似乎依稀看到，面前的亮光中，站着一个人。
是眼花了吗？
周兵眨了眨眼睛。
“哎哟我去！”
眼睛没花。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顾哲本人。
顾哲置身于光明，俯瞰着黑暗。
虽然不知道顾哲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事情怕是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现在的周兵，一点都不慌张事情败露。
他马上都要调到管理处去了，每天就能和王志民一样趾高气昂、走到那儿都受人“尊重”，还跟这帮商铺搞好关系干嘛？
周兵不屑地轻哼一声，无视顾哲，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