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笙走出内室,并未直接回自己的宅子。
而是沿着回廊慢慢走着。
杜海也不敢多问什么,见主子三更半夜地从内室出来,只是默默提着灯,不远不近地默默坠在他身后。
夜晚的月光温柔如水,银泉一般洒落在庭院中,花丛里也传来阵阵虫鸣声。
百里笙还未走出几步,忽然见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向他窜过来。
百里笙不自觉地蹲下身,便向腰间的荷包摸去,却发现自己的荷包落在了内室,只能摸了摸小猫咪的脑袋:“今日没有小鱼干给你吃了。”说罢起身便要继续往前走。
小猫咪“喵喵”叫唤两声,来缠他的腿。
百里笙一不留神,被它绊了一跤,瞪着小猫咪,轻声咳了咳。
小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歪头望着主人。
百里笙将它抱起来,往身后轻轻一放,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等了一会儿,百里笙回首看了看已经熄了灯的内室,回过头穿过回廊,出了宅子,向自己的宅子走去。
夏日炎热,也没有风,树叶都纹丝不动。
百里笙步行回到自己的内寝,走出一身汗,去后面沐浴更衣后,回到床上躺着发怔。
直到现在,他才敢回想苏颜兮的那番话。
想起那些刀子一样的话语,他的心口仍旧一阵阵抽痛。
要说他不伤心,那也是假的,虽说心悦一个人不必求回报,可是谁不希望能用真心换真心呢?
他就差将自己的心脏剖出来给她看了,可是她却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苏颜兮根本就不信他。
百里笙翻了个身,面朝床里侧。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回到自己的内寝来睡觉,他自觉的床单、被子、枕头,哪哪儿都不对劲,辗转反侧半晌,睡意确实半点都没有。
百里笙只能忍着锥心刺骨的痛,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回想她说的那些话。
大约是想的多了,渐渐的,百里笙忽然有些明白她的不安。
以前他做的那些混账事,说的那些混账话暂且不说,单就现在,其实她身为圣女,本就不能外嫁,那些南疆的族人们对她确实是欢喜,就像欢喜一个吉祥物,哪有什么真正的发自内心的亲近之意呢,否则,明知道他现在甘愿自降身份也要留在她身边做她的男侍,为何就没有一人对那道赐婚圣旨提出异议?
设身处地地想想,她其实又有谁是真正可以依靠的呢?
她没有自己的父兄可以护着,若是嫁给自己,在都城也是孤立无援,一身的荣辱乃至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又怎么将心交付出去?
更何况她要的并非承诺,而是“自在”。
一辈子困在四四方方的宅子内,此身非自己所有,又何来自在?
百里笙捏了捏眉心。
他方才被她一席话说得方寸大乱,压根就没将自己的心意分说明白,后来又拂袖而去,颜兮不知道会怎么想?
念及此,百里笙忽然坐起身。
苏颜兮的性情其实比较内敛,心思颇重,什么都放在心里。
如今她好不容易能对着他将心里话说出来,难道不也是一种亲近?
苏颜兮看似离他远了,但他们之间的那堵无形的墙已经不在了,便是有再远的路,他在努力多走几步,总有一天能走到的。
百丽舍过立即变翻身下床,抓起挂在屏风上的外衫,不等杜海过来伺候,一边将手往袖管里伸,一边往门外走。
刚走到门外,便看到杜海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边儿候着,灯笼里还亮着微微的光。
百里笙大步向前走,假装没看到杜海眼里促狭的笑意。
待到了苏颜兮的内室门口,百里笙有些情怯,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进去。
他一步步穿过门帘,走到床前,往帷幔里看了一眼,苏颜兮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
但是百里笙只听呼吸声便知道她是在装睡,被他拆穿了几次,她仍旧百折不挠地装。
百里笙有些无奈,明明看着挺机灵的,可是有时却又傻乎乎的。
百里笙脱了外衫,撩开帷幔,躺到床上,从背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低唤了声“颜兮”。
百里笙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一僵,然后挣扎起来,想要从他的怀里挣扎出去。
百里笙将她抱得更紧,“苏颜兮,我心悦你,不是因为你跳江后才爱上,是因为你就是你,其实早在百里府上就心悦你了,只是我不敢承认。这么多年,我身边也就只有你,我想与你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平凡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不是胡话,也不是誓言,全是我的私心。”
百里笙在她的墨发上轻轻吻了一下:“我知道你一时半刻不会信我,更不会回心转意。但是我不在意,我也等得起,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辈子。”
百里笙顿了顿道:“我不知道一个人要怎样才能自在,心在别人的身上,也许一辈子都难以自在,但是,我很欢喜。欢喜,我的心在你身上。”
他将她抱得更紧,“你想不出来,我有多欢喜。”
苏颜兮未曾料到百里笙竟然去而复返,正在发懵,便叫他捞入怀中,往耳朵里灌了那么许多的话。
以前他对百里笙的理解,他绝对拉不下这个脸,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更说不出这样的话,不由得深感诧异。
她当真那么了解他么?
正在发怔,百里笙又道:“颜兮,我不如你心细,要我来猜你的心思,难免会猜错,你若是想要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顿了顿,又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像方才那样直接说就很好。”
苏颜兮果然从善如流道:“这样抱着,我很热。”
百里笙手臂松了松,随即将她勒得更紧,嘴唇在她后颈蹭来蹭去:“这两条胳膊不听我使唤,只能劳驾圣女多担待点儿了。”
苏颜兮叫着没脸没皮的男人闹得没了脾气,实在困的紧了,索性也不理他,沉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