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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祈帝正厌恶金氏呢,蠢而不自知就是有罪。

皇后晓不晓得此人秉性,又是不是故意把人放在云晖宫?

淳祈帝想起销雪生龙活虎时和他撒娇闹脾气,就想一个人住云晖宫模样。

他当时拒了人家,这恶果大概就是报应轮回了。

淳祈帝阂目,食指轻点着书桌,沉思片刻:“金氏目无尊卑,言行无状,魅君邀宠,赐鸩酒。”

江海心一颤,眼里有一丝复杂,默默退下传令去。

金氏躺在床上捶腿:“若非我机灵装昏,真不晓得得在那跪多久。”

金氏和她婢子有说有笑,尚宫局的人径直推开门。

金氏的婢子:“大胆!何人敢擅闯小主的阁子!”

尚宫局的太监嘴角抽了抽,都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所谓。

太监声音尖利:“咱家是受陛下传旨的。”

金氏下床,还抱有期待呢。

她的婢子也是眼睛一亮:“小姐,陛下念着小姐,许是给小姐送药来了。”

嘿,两人这下地,却看见太监捧着一盏酒。

金衣就冷漠地盯着二人。

金氏一抖,腿脚踉跄,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地。

那尚宫局的太监笑了,看向金衣,见金衣没反应,才收敛了嘴角。

“梁公公不介意奴才和金答应说会话吧?”

金衣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梁公公。

梁公公心说他哪敢,不过是一个要死的答应。

瞧陛下对希言妃娘娘的模样,希言妃还没死呢,他怎么敢得罪云晖宫的人?

“自是方便的,金公公请。”

金氏咬牙:“我是陛下亲封的答应,狗奴才你想干嘛?”

梁公公和后头的人对视一眼,啧了一声,不约而同地笑。

“很快就不是了。陛下赏了娘娘鸩酒,明儿娘娘的身子就该在乱葬岗了。”

如果不是金氏,金衣不觉得自己是个这么能搓磨人的。

他只是觉得,欺负销雪的都该死,当然,他也该死。

这金氏冒犯娘娘,导致娘娘生产艰难,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娘娘,真是死不足惜。

金衣把大块的金子塞进金智恩的嘴里,迫着人咽下,一连塞了好几块。

直到金智恩瞳孔突出,眼睛翻白,痛苦地在地上蜷缩,呻吟。

金衣直起身看着人在地上如软虫挣扎,他并不觉得爽利。

待人奄奄一息了,才把鸩酒给人灌下,眼睁睁看着人七窍流血,直至呼吸湮灭。

原来,杀人如此简单。

金衣勾起浅薄的笑意。

死,简单,但在痛苦地死去,太折磨。

梁公公瞧着这白面太监模样,心里都有些打颤,急匆匆拉着金氏的尸体走。

销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是许多年前的大雪天,冻得发硬的婴儿被一位美貌高贵的妇人抱着。

那美妇双眸含泪,颠着人,一声声唤着婴儿的名。

上天垂怜,婴儿动了动冷硬的腿脚,张口就开始哭叫。

美妇喜极而泣,身边的嬷嬷:“姐儿是个有福的,姐儿喜欢公主呢……”

那美妇瞧着怀里人儿,满目化不开的柔情,又掺杂了少许愁绪:“是祖母的小宝贝啊,以后,跟着祖母好不好?”

那婴儿动弹不得,疑惑、恐惧、寒冷、饥饿……都化作哭叫。

婴儿的记忆只偶尔清明,大多时候只在沉睡,婴儿被抱去好多地方,也被好多人抱过。

大多地方只留下金灿灿一片回忆,大多陌生人都端着虚伪的笑。

婴儿有时醒来,就会被身边人吓到。

不论是奇装异服,又或是不男不女,再者么妆容夸张……

还要听父亲接连不断的抱怨和诅咒……

终于,一驾马车,婴儿随着美妇去了一望无垠的草原。

可惜,路途坎坷,婴儿生了场大病,发热不止,昏昏沉沉浑浑噩噩都想翻身把自己摔死去。

是那美妇俊郎交错照顾,婴儿每每睁眼,便能瞧见化作水的眼眸,或温润或粗粝的手会抚上婴儿的额头,凉意沁人心脾。

婴儿听着世上最美好的歌谣入睡。

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总算熬过病魔。

婴儿渐渐长大,虽大多时候不清醒,但也在努力生活。

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婴儿似乎比别人家的孩子要机灵,也似乎比别人家的孩子更调皮。

当然,那婴儿是宁昭大长公主和镇北王的心肝肝,有够嚣张的资本。

从前的事愈来愈模糊,只在偶尔午夜梦回时清醒。

少时的事愈来愈模糊,只在冬日受凉时空余唏嘘。

她生在皇权富贵之中,学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更要学御下之道、尊卑贵贱……

她只是时代的一粒尘土,她从来顺境,并没想过改变。

她喜欢做的事有很多,她几乎不得空闲。

跑马、狩猎、泅水、投壶、蹴鞠、游街、赌博、打架、吵嘴、翻墙、逃课……

在祖父午休时给人画胡子,在祖母生病后寸步不离照顾……

摘三月春花八月秋果泡酒,于墨香茶味中提笔读书作画……

她小心眼,看不得祖父母对别人好,就是自己姐姐的醋都要吃,撒泼耍赖更没个正形。

她看着祖父母生出皱纹,昭告其人慢慢老去,她开始忧心家族命运,忧心万一有个万一……

祖母早年落下病根,吹不得冷风,人年纪上来了,病痛就逐渐显现。

她不止一次和祖母置气,去往北地的信件更是回回要提保重身子之语。

她前半生所有的顺遂和幸福都在祖母的庇护之下,祖父母给了完完全全的爱意才把她养得这般肆意,回忆往昔,无丝毫不虞。

祖母,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都说长者在,人生尚有来处,长者去,人生只剩归途。

销雪无法想象祖母没了的情形。

从前所有温情就如同美梦一场,只有她自己的回忆记得。

可似水年华,待回忆稀疏,是不是她终究会忘却那一声声百转柔肠的雪儿,那喜怒嗔怨的生动面容?

生死有命,销雪不怕死,但她怕祖母离去……

她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可她完全不敢想这一天。

更何况,如此突然,叫她毫无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