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舒禾在医院吃药时,从金南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心里忐忑不安。
次日下午。
见到霜序的那一刻,她浑身紧绷,屏住呼吸。
男人停在病床前,艰难吐出二字:“嫂嫂。”
简舒禾再也绷不住,捂着脸,吸着鼻涕,眼泪源源不断从指缝流出。
真正的霜序极有可能已经死了。
还是死了两年的那种。
而站在面前的,是霜序幼时走散的双胞胎弟弟霜明彰。
霜序刚开始与她交往时,曾提过一句。
“告诉我、真、真相。”
霜明彰喉咙滚刀般晦涩,徐徐道来。
“两年前,我哥去F洲,主要是得知我的下落去找我,顺带谈点生意。”
“你偷偷跟过去F洲,是所有人都没猜到的意外。”
“你们被逼到森林沼泽前,我哥被格桑注射了毒品,他毒发时你打晕他,背着他逃了一段路。”
“后来你摔跤晕倒,我哥醒来,背着你游过一片原始湿地,期间他被毒蛇咬了一口。”
“后来我得知消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你们,把你们带回c国。”
“蛇毒、毒瘾、重伤、体力耗尽、四者叠加,导致我哥病情不断恶化,医生说基本无力回天。”
“他休克、心脏骤停,多次被下病危,打破医学史上使用肾上腺素的最高剂量,只为撑着想确定你是否还活着。”
“你当时在隔壁抢救。”
霜明彰眼睛猩红得可怕,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带着所有的遗憾与不甘,活活痛死,死在那个平常的盛夏。”
“他永远年轻,永远不会衰老。”
这两年来。
简舒禾曾因哭坏眼睛哭出红血去医院治疗,为的是霜序的变心与绝情。
到如今知道真正的真相,她已经哭不出眼泪,眼睛肿成核桃般大小。
苦难是个圆,怎么绕都绕不开。
“为、为什么一直骗我?”
“他弥留之际留了二选一的遗言。”
“第一,他希望你能慢慢放下他,继续向前走,等过几年,我会将他留下的所有钱和不动产,全部交还给你,预估七百多亿。”
“之所以过几年再告诉你,是想等你走出那段感情,提起他不再伤心流泪。”
“你手术成功后,固执要见我哥,可他人已经没了,你见不到,或许感应到他不在了吧,多次自绝生机。”
“因为你还不曾见过我,所以我启动了我哥留下的另一则遗言,假扮他让你死心。”
霜明彰将几张银行卡和一打不动产转增合同文件放在床头柜。
“这些都是我哥留给你的。”
“另外这张卡,我会按年汇款,如果不够可以跟我说,你余生可以挥霍无度,一辈子都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
在这个世上,他只有霜序一个亲人。
而简舒禾是霜序认定的伴侣,他会一视同仁对待。
“嫂嫂,往前走吧,我哥希望你长命百岁。”
人人都让她往前走。
她也想。
可太难了。
“我已经知道真相,不会再寻死,你不用再跟其他女生假扮给我看。”
“她小名叫姩姩,是跟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们真的结了婚,她快生了,行动不便过来看你。”
简舒禾点点头:“两年前我出车祸,看见了你去墓园,是去看他吗?”
霜明彰颔首,顺便说了具体地址。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病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简舒禾抹掉下巴处的泪,趴在床上,像一口死潭,再无活力生机。
满脑子都是跟霜序在一起的画面。
她被绑架过,每次霜序送她回家,都会等她进屋关门后才离开。
霜序是正规军火商,工作特别忙,但再忙,还会为她学做地道的家乡腊肠和青团。
会在她难过时提供情绪价值,毫不吝啬赞美肯定她。
知道她爱美,特意学会做二十多种编发,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在她耍小脾气时,捧着她的脸mua一口,再问她饿不饿,主动下厨使劲宠着她。
会在除了特殊纪念日之外的二十四节气里,送她不一样的惊喜或礼物。
会毫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理由也很简单:我能活几十年?能爱护她一天是一天。
哪怕她敲碎别人的头骨盖,霜序首先会夸她力气足身体好。
天就算塌了,都有霜序撑着。
这个世上,霜序比简父还纵容她。
可她永远失去了她的阿序。
能下床走路时,她去了霜序的墓园。
墓地旁边移植了一棵四月雪。
如今已是四月尾声,风稍大,白色花瓣纷纷落下。
不一会,简舒禾乌发就盛了十多片花瓣,凄美又孤寂。
她坐在墓碑边,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着霜序的名字。
如果思念有声音,肯定会震耳欲聋。
“阿序,我好想你。”
“如果当初我不去F洲,你一个人肯定能活着回来。”
在森林沼泽逃亡时,霜序抱着摔破脑门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安抚。
“满满,你会长命百岁的……只要你记得我,我便一直在。”
满满是简舒禾生母给她起的小名,期盼她余生什么都不缺。
这个小名,也就简父与几个闺中密友知道。
霜序遇见她之前,从不过生日,与她相爱后,四年生日都许一样的愿望:“希望我的满满能长命百岁。”
“阿序,我还好好活着,你在天上看着我长命百岁,不要再遗憾了。”
“我会慢慢走出来,继续往前走。”
简舒禾出院后,似乎看开了,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只是笑意很少抵达眼底。
她想,或许笑多了,形成了习惯,假以时日就真的释怀。
简父高悬的心,渐渐落地。
他不求女儿大富大贵,只要她平安快乐就好。
简舒禾身体彻底恢复后,接了那部《第二次机会》的剧本。
她不再当拼命三娘,每年接个两三部影视剧,拍些代言,做点公益。
地球少了谁都不会停止运转,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
可为何,她心里荒芜得寸草不生?
*
《偏宠我》小说世界中。
F洲K国着名医院急诊科。
医生宣告简舒禾已经死了。
神奇的是,她呼吸停止了,但身子却很软。
霜序悲伤过度,晕了一次,醒来后固执地抱着简舒禾,跟丢了七魂六魄般。
机械性低喃,嗓音如干裂的硬土。
“我又食言了,阿禾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满满这般好,应该长命百岁的。”
“本来大前天是要向你求婚的,我准备晚了,是吗?”
“你醒来看看我好吗?难道你说爱我,是哄我的?”
“你这么喜欢简钱,它媳妇还等着你取名字。”
刘书鹤不知什么时候进来。
霜序压根不在乎,准确来说,连全世界他都不在乎。
“舒舒昏迷前,给你留了话。”
他内心如打翻五味瓶,百感交集,难受居多。
简舒禾弥留之际,只给一人留了话,足以说明,她爱的只有霜序。
自己没有一丝机会了。
霜序听此,缓缓抬起头,正眼看他。
“当时她说话困难,断断续续说了关键字,让你看《见此良人》演唱会的问题互动。”
刘书鹤不敢想那天的情境,一想心肝就被藤蔓绞缠。
“她一直叫你的名字,还说了句‘到底是不是你’的话。”
说完,他离开病房。
霜序长时间没睡觉,眸底泛青,眼里血丝猩红可怕。
他在手机里反复看简舒禾在《见此良人》的互动回答。
——相识不一定有结局,但一定有意义。
——虽然他知道我的爱意,但我还是想一遍遍告诉他:我爱你。
——我会让他知道我一直站在他身边,我不怪他的任何选择。
——我们绝配。
这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霜序低垂着头,脸颊与简舒禾互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她白腻的面颊。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脖子酸麻,失去知觉。
衣袖好像被扯了下。
不确定,再看看。
两根皙白的手指,捏住他的衣袖,轻轻动了下。
霜序猛地看向简舒禾的脸。
她睁开了眼,水光潋滟望着自己。
霜序用力揉了几下眼睛。
没看错,他的阿禾活过来!
霜序抱紧她,千言万语到嘴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简舒禾很渴,嗓子快冒烟了。
“水、水……”
“我这就给你倒。”
霜序好几天没进食,一站起来就头晕目眩,但他还是强忍着。
将倒好的水喂给简舒禾喝。
简舒禾喝了整整两杯,才缓过劲来。
她打量着四周,再次确定——她回到小说世界了!
“阿序……”
她以前从没这么叫过自己。
“满满?”
“你叫我什么?”
简舒禾不可思议,她记得特别清楚,因为穿到小说世界中期,受剧情影响,她的记忆是消失了。
因此从未跟霜序讲过她小名一事。
一个大胆而令人亢奋的想法蹦出来。
霜序又喊了一声:“满满,我是你的阿序。”
“前几天我们从车上跳下来,我头磕到石头,就想起来了。”
“我在现实世界里死亡后,带着记忆在这里降生,一点点长大,一点点遗忘现实世界的一切,后来遇到了你。”
“不论是现实世界,还是小说世界,我对你都是一见钟情。”
“我的心跳比大脑还要先认出你。”
难怪与简舒禾在一起发生的很多事,他都觉得莫名熟悉。
原来都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本书中?”
简舒禾将两年前的车祸告诉他:“F洲之行后的所有的真相,包括你的死亡,我都知道了。”
眼泪跟断线珍珠般,直接从眼眶砸落在衣服上。
“阿序……”
她伸手去抱他。
霜序却抢先一步,扣住她后颈,强悍吻住她柔软的唇瓣。
满腔爱意化为可触摸的实质,如狂风骤雨侵袭她。
简舒禾主动迎接,给这场风暴下了一剂猛药。
风暴散去,绵绵细雨润无酥,带着无限缱绻与爱恋。
因为过于激烈,简舒禾尝到淡淡的铁味。
自己没受伤,那必然是咬伤了他舌头。
“都交往这么多年了,你技术还是一如既往地差,以后多找男朋友练习长技,懂么?”
简舒禾腻白的脸蛋染了一层绯色,佯做听不见。
“别装聋作哑,说话。”霜序温柔将她脸上的泪珠吻干净。
简舒禾被缠得无可奈何:“欸,知道了。”
刚才他的强悍,令她想起交往前的事。
那时霜序留着寸头,五官不管是单独拎出来,还是合在一起,都超能打,面无表情时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交往之后,在她面前,又像是拔了牙的狮子。
简舒禾余魂未定,抱紧他,窝在他怀里。
霜序以手做梳,细细耙着她秀发,顺便盘问:“当时你被刘书鹤捞上岸,为什么会失去意识失去心跳?”
简舒禾怕他得知自己得了两年惊恐症,会心疼愧疚,便转移话题,故作泼辣。
“霜序我警告你,你要再敢扔下我一人,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不会再有下一次,”霜序再次将她的红唇吮肿,“你怎么知道我在现实世界死了?”
“我半猜半问的,”简舒禾说了霜明彰的事,“明彰已经结婚,定居在c国。”
“跟谁?”
“跟他一起长大的青梅,弟媳快要生了,我看明彰挺高兴的,应该是爱情。”
霜序若有所思,哑声说了句挺好的。
简舒禾懂他。
父母早亡,幼时有了上顿没有下餐,时常被年纪大的欺负。
前二十八年,一直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双胞胎弟弟,只在病危时见过几面。
有时候,人不得不信缘分这东西。
简舒禾拉着他的手,心疼呼之欲出:“痛不痛?医生怎么说?”
霜序脑袋、双手都有磕绊划伤:“没大碍,皮肉伤而已。”
跟简舒禾出事比起来,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简舒禾摸了摸饿得打鼓的肚子。
“想吃什么?”
“想吃你做的咸口腊肠。”
“那个需要晾晒,等冬日给你做,”霜序估摸着现在可能有些手生,到时候得看网课复习一下,“说说现在能立刻吃到的菜式。”
“排骨小肠、菌菇鸡汤、酸笋辣鸭,去下馆子吧,我现在身体一点事都没有。”
“好。”
霜序起身独自要走。
简舒禾立马抱住他胳膊,警惕又紧张,美目瞪大:“你要去哪?”
“我先去个洗手间。”
简舒禾这才松开手。
霜序回来后,发现女朋友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生怕自己飞走。
“阿序,抱!”
她朝霜序伸直两只胳膊,撒娇时楚楚动人,无人舍得拒绝。
霜序将她公主抱抱出去,一脸宠溺。
见到活蹦乱跳的人,医护人员吓白脸,想来看又不敢光明正大看。
真是撞鬼了!
两人进了家招牌店。
吃饭时,霜序一会给她夹菜,一会挑出她不爱吃的香料。
虽忙,但动作井然有序,且心甘情愿,俊脸可见的愉悦。
简舒禾享受着他的体贴周到,嘴上却卖乖:“你别忙活了,快吃。”
霜序偶尔吃点,这几日饿狠了,还没恢复过来。
“阿序,明天我们回家吧。”
“好。”
“那个格桑……”
“他死透了,别怕,晚上跟三哥三嫂吃饭,当时多亏了三哥。”
简舒禾点头,吃得嘴周都是油渍。
她刚才用手抓着鸭块,吃相不怎么优雅,好在颜值弥补了短板。
用湿纸巾擦拭掉手上的油,亲自盛了碗鸡汤,放到霜序面前:“你快喝,待会凉了不好喝。”
鸡汤已经凉了些,可以一口焖。
霜序喝汤时,听到简舒禾半歪着脑袋,望着他开始卖关子。
“想知道我怎么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