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排而立的黄云岱略一愣怔后,忍不住鼓掌而呼道: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这是何等豪迈情怀,好诗好诗啦,露公子,你文才怎生恁地了得啊,随口一吟,就是可以流传千古的妙句,对了,露公子,再过得几月,就是皇上开科取士的日子,老夫有个建议,你虽然参与这武林大会是凑个热闹,但去京城参与那翰林大会,只怕执掌翰林院也是非你莫属了!”
露五渊有点飘然欲仙道:“惭愧惭愧,区区歪诗,让前辈笑话了!”
这时旁边竹排上却传来一声娇哼道:
“哼,刚刚怎么跟你说的来着,不要装得很有本事的样子,让人生厌,你这几句诗其实完全是在胡扯,我们是去参加武林大会,还什么乡啊,这里是武夷山里的九曲溪,你却扯到长江上的巴峡和巫峡,真是可笑,还敢自鸣得意呢!”
露五渊望一眼那个满脸忿忿的大小姐,简直是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把她得罪成这个样子!
黄云岱也只是对他耸了耸肩膀,满脸苦笑做无奈状。
不过黄素姗的话倒给他增加了点兴致,在中国时经常听说武夷山最美最险峻的风光就在九曲溪,尤其是乘竹排沿九曲溪漂流,九曲十八弯,沿途景致变幻莫测,可谓移步换景,美不胜收,没想到向往已久一直未能成行的九曲漂流,却在今时今地以这样一种形式实现了。
露五渊不愿和黄大小姐拌嘴,只对她友善一笑,就饶有兴味地欣赏起沿途风光来。前方虽然是苍茫一片,但近处的风光却还是尽收眼底,两岸的高峰高耸入云,悬崖陡壁上怪石嶙峋,石间爬满了各色绿树青藤,间或有些红彤彤明艳艳的野花点缀其间,虽然危岩壑壑,却也生趣盎然,在高山脚下,河岸两旁,还有一些滩涂,上边交织着湿草、绿藤和山花,偶尔还传来蛙鸣虫叫,颇具意境,而脚下的溪水清澈澄碧,日色云影和奇峰怪石倒映其间,随着竹筏兴起的水波微微荡漾,如同山在水中游、水在山上流,武夷宫就在这样一个既贴近城市华美也囊括自然野趣的境界里存在,郭英海确实很会享受生活。
竹排悠悠划过这段清幽宁秀的江面,前方水面突然兀立一柱状高峰,壁立千仞,直上青云,崖壁如削、秀拔陡峻,前方视野完全挡住,江道也在此拐弯,而拐弯处的对侧,山峰连绵、层峦叠嶂,护持着拐弯的江道,往前又见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其幽邃深远之处,让人顿生无穷无尽之感。
不料筏上艄公竹篙往江岸一点,竹筏骤然靠岸,就此停住,黄云岱纵身一掠,上了旁边的草滩,朝露五渊招手示意。
露五渊没想到目的地就是眼前这座高峰,慌忙踩着竹排的边缘,有点手忙脚乱地上了岸旁浅滩,脚下泥土湿湿软软,显然常年被溪水浸润的缘故。
其它诸船纷纷靠岸,一会儿,山脚下这数丈见方的一片草滩地就人满为患了,而后续竹排还不断输送乘客前来。
黄云岱清点了一下华山派人数,便打头向着那座高耸入云的险峻大山山脚走去,到了山脚跟下,露五渊才发现原来在山脚崖壁上伸出的绿树青藤的掩蔽下,有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曲折向上,这条羊肠小道就如同夹持在裂开的石缝之间,蜿蜒曲折,仅可容一人通过,而且坡度极陡,简直就如同竖立的悬梯,让人不得不生“山道难难于上青天”之感。
这条路平时虽然隐蔽陡峻,此时却是热闹非凡,一批一批的武林人物正在经此上山,不仅前方树木掩映中人影晃动,仰头遥望,半山腰上也可见人影婆娑。
黄云岱一马当先钻进了入口,露五渊紧随其后,大概爬了不到二十米高,前方小道两旁石壁各凸出一块石头,每块石头上傲然挺立一个佩刀大汉,居高临下、威风凛凛,正在盘查上山者的通行证,露五渊仰头望一眼他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猛气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阴差阳错跟黄云岱他们搭上了伙,要从这里通过无异于痴人说梦,别说他们没有任何武功,即便是武功盖世如柳若萍,只怕也要在这大自然的神奇造化面前俯首称臣。当然,她可以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不知道能不能飞过这座高山?
两个大汉对黄云岱十分尊敬,向黄云岱拱手行礼,黄云岱微笑点头,指指露五渊他们略作示意,露五渊等自然就顺风顺水过关。
此后每隔百米左右,就有一道类似关卡,等到从荆棘藤条枝叶当中终于突破而出,抵达山巅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道关卡。
让露五渊倍感好奇的是,爬上如此一座雄峻的高山,当他站在山巅迎风而立的时候,他呼吸平顺,一点也没有气喘如牛的感觉,不仅是他,狗顺和小婷也都气息如常,这要在中国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当然,狗顺那小子粗枝大叶,是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只在好奇地左顾右盼,兴奋不已。
站在这座雄伟高山的山巅,极目远眺,武夷山三十六峰、七十二岩以及九曲溪的奇秀风光尽收眼底,但见丹山碧水,山高水长,云锁雾封,飘渺幽奇,远方的武夷山城隐现轮廓,触目所及,既壮美又辽阔,让人心旷神怡,愁烦尽去。
黄云岱悠悠笑道:
“武夷山水秀绝天下,而这大王峰又是武夷之尊,往这峰巅上一站,但见诸峰来朝,尽得王者之气,郭英海那老小子可真会利用大自然的气势给自己造势啊,将老巢建到这上边,走,露公子,老夫带你去见识一下他那屋宇三百间的武夷宫到底是何气派!”
旋即转身踏上另一条平坦的石径,这大王峰从下边看起来虽然陡峻可怖,但这峰巅却异常广阔平实,在矮树丛林间转来绕去,怎么也望不到悬崖边。
不过由于即将召开盛会,这峰巅漫山遍野都是人,那汇聚在一起的喧闹气息,老早就已经响彻云霄。
黄云岱领着他们穿过一个繁华似锦、绿草如茵的人造花圃,从一扇在一株花繁叶茂的花树掩映下的栅门走出,眼前豁然惊现一片屋宇连绵的巨大宫殿。前方朱红大门、四周厚实高墙围护,院内红墙绿瓦、飞檐翘角,鳞次栉比、宏阔无边。
背倚绵绵青山,前临悠悠广地,既秀美绮丽,又苍茫雄浑。
此时院内院外,无不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武林大会确实盛况空前。
黄云岱领着众弟子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对黄云岱仰慕已久的人们纷纷拱手致敬,尚未来到巍峨的宫门前,早有恭立在门前迎候宾客的武夷宫弟子大声吆喝道:“华山派黄大掌门领众弟子驾到!”
于是这声音便一浪一浪传进院里去了,这武夷宫营造的排场和气氛确实值得称道。
华山派一众人等在黄云岱的带领下入了武夷宫,随着宫里迎客的主事在崇楼广殿之间萦回穿梭,和沿途见到的各路相熟的武林英豪寒暄着打着招呼,最后来到位于后院的一座大型宫殿进行了登记,再由武夷宫门人领到一个偏殿的茶厅用茶歇息,静候武林大会的开始。
此时离午时尚有一段时间,黄云岱附耳在那锦衣公子耳边窃窃私语交代一番后,就对露五渊道:“走,咱们去比武场看看,圆智法师,高灯道长他们都已经在那里了,烦请露公子去查看一下他们的病情,顺便检查一下那隔离的屏幕是否合格!”
露五渊正有意预先去考察一下地形,看看那隔离屏幕是否能够严丝合缝地阻挡住圆智和高灯观看狗顺开枪的法眼。忙快意地点了点头。
当下便有武夷宫弟子引路,露五渊招呼着狗顺和小婷,随在黄云岱身后,在回栏曲廊之间再次穿径过院,最后从后墙的一个拱形门洞走出,来到了位于武夷宫最里边的一个广阔无边的校武场,这个武场北侧是一大片地势平缓的山坡,漫山遍野爬满绿油油的茶树,绿树葱茏、绿叶繁茂,微风送来一阵一阵茶叶的清香,甚是怡人养性,但东西两侧就不象话了,连围墙都没有,边缘直接就是悬崖峭壁,离悬崖边尚有数丈就已经感到边上黑乎乎阴测测万丈深渊的凛然气息,看来武夷宫为了训练门下弟子敢于在生死一线之间昂扬战斗的勇气,确实颇费思量。南侧就是宫殿林立的武夷宫大宅院了,和这个校武场隔着高墙,由三个拱形门洞接通,门洞平素铁门把守,此时则门户大开。
因尚未至比武之时,校武场上一片空旷,只在北山坡的山脚下搭设有一个巨大的高台,此高台的高度基本与半山腰平齐了。
四人走向高台,露五渊极目远眺寻找幕布,待到临近高台数十米远时,才发现在高台的西侧凌空悬着一条粗大的绳索,绳索上张挂着一巨幅幕布,但高度也没有超过高台。
远远就已经看到郭英海、天青道长、圆智法师、高灯道长正站在巨幅幕布前品头论足。高台上有几个武夷宫弟子正在敲敲打打地忙活着。
郭英海最先看到黄云岱一行,连忙哈哈笑着迎了过来,不迭声地说:“欢迎欢迎,欢迎黄掌门、露公子及其他两位朋友光临武夷宫!”
黄云岱爽朗回应道:“英海世兄,你这老巢可比我那华山离奇多了,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啊!”
郭英海爽声笑道:“黄老弟你那华山乃千古名山,随口一吟那就让万人景仰,老哥不才,唯有窝居在此,假借这大王峰之威给自己壮壮声势,倒是让老弟笑话了!”
几人开心笑了起来。边聊边走,到了巨幅幕布前,与天青道长、圆智法师、高灯道长一一见过。
郭英海向台后招一下手,立刻走出一个身穿花褂的茶姑,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边盛着四杯热气腾腾的热茶。
郭英海笑道:
“这是用我们武夷山着名的大红袍岩茶泡制的,你们看那山坡上茶树一片一片吧,但这大红袍茶树却相当珍惜,天下仅剩四株,俱都长在悬壁上的石头缝隙里,每年仅产几两,连当今皇上都不是想喝就喝的,前院里的宾客们喝的也都只是肉桂、水仙、铁罗汉、白鸡冠、水金龟等名种,几位今日可真是大饱口福啊!”
露五渊接过紫褐色茶杯,但闻阵阵清雅香气扑鼻而来,往里一看,入目飘浮着几条绿叶红边的晶莹叶片,茶汁橙黄明亮,鲜润滑腻,动感十足,分外诱人,露五渊忍不住吹一口热气,试探着喝了一口,立马一股鲜香滑入喉咙、行遍周身,但觉口齿余香、喉韵甘滑,醇厚口感,回味无穷。
不由得大声称赞:“好茶啊,喝一口神清气爽,百病尽去,我这个医生可以下岗了!”
众人附和着大笑起来。
茶歇过后,露五渊像模像样给圆智和高灯搭了会脉,看他们红光满面的样子,已经全然无碍,他也懒得再掏出听诊器来听心肺了。
不过忽悠还是得继续进行的,他检查完后,沉吟着点了点头道:
“两位前辈身体已进入全面复原阶段,但此时却是最关键时刻,不容丝毫闪失,我看这块幕布,搭在高台下,台上武士们在比武,难免蹿高跃低的,两位法师稍一仰头,就能看到,眼睛一花、心气一分,大病复发就不远了,所以十分危险!”
“啊!”
众人全都惊呼出声,他们可没想得如此深远,只以为有块幕布遮挡即可。
露五渊要全面避免圆智和高灯看到狗顺开枪的情形,自然不能给他们留一个死角。
少顷,郭英海有点惶然道:“那依露神医看来,却应如何设置?”
露五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略一思索,就有了计较。
他从容一笑,指着那巨大高台道:“这个高台如此宽广,给两位大法师留两个倾听武林大会的位置也已绰绰有余!”
郭英海和黄云岱等俱皆茫然地望着他。
露五渊淡然笑道:“在台上中间靠后位置拉一巨幅屏幕,台前高手比武,幕后高人闻声评判,这情形一定相当有趣!”
郭英海等你眼瞪我眼,面面相觑一番后,最后不得不击节赞叹道:“露神医不仅医术神奇,文才超绝,连想法都是这么惊世骇俗,我等真是大开眼界了!”
当下,郭英海再不犹豫,招手呼来门中工匠,将西侧的这条粗绳和巨幕解下,找来两根高杆,工匠们正要将悬挂在绳子上的幕布往高杆上绑扎,露五渊心念一动,让工匠们暂时停住,却让人找来剪刀和细绳,在幕布的上缘间隔扎穿许多布缝,然后用粗短的细绳做成简易吊环将幕布吊挂在长条粗绳上,最后干脆利落用剪刀将巨幅幕布从中咔嚓咔嚓剪成两部分,制成了一块简易的巨幅幕帘。这才让工匠将绳子两端绑扎在那两根高杆上,每侧各有工匠四人抱着碗口粗的高杆分别走向高台的东西两侧,将高杆竖起插入事先挖掘好的深洞中,用泥土夯实了。
就这样,一个颇具规模的武夷宫剧院大戏台落成了。
露五渊想上台去试试效果,可当他走到台边时才有点傻了,原来这么一个足有他两人高的戏台,却连个台阶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