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
宴上觥筹交错,谢宁着绯紫色官袍,腰配鱼袋,领着家属自坐一桌。
谢祖父和谢祖母这次在谢宁的请求下还是没忍住来了,毕竟如此盛景,他们也想见识见识,特别是家中孩子全都当了官。
谢家老俩口睡觉都能笑醒,孩子们可太争气了!
而他们好长时间没见到谢宁了,都不愿和谢望之坐一块,只坐在谢宁身边,见着好吃的就给她夹,都饿瘦了!
打了三年,谢宁也就三年没归家了。
本来她们能够更早回来的,可打下的地盘还需要整顿一番,所以就又拖了一段时间才回。
谢起则是作为家属坐在须红英的旁边,有熟识的官员过来调笑,他就直接怼回去.
“怎么?李大人是觉得自己的席位比我的低吗?那你也去找一个能打胜仗的娘子呀。”
须红英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她知道谢起偶尔有些贫嘴,但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绝,那官员脸被气的通红。
“你!你!你自己官位比须将军都更低,你怎么好意思损我的?!”
“我娘子比你厉害就成了,娘子,你说是不是?”谢起一点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官职比须红英的低会丢脸,他只有骄傲的好吧!
出门在外谁听了他父亲、妹妹、妻子的名号都不敢惹他,对了,还有他娘亲!他阿娘在商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哪条道上的人敢动他?
谢起觉得自己简直是人生赢家,但是又不敢躺平,不然父亲的板子就打下来了,那可不是小时候打手心的小板子了。
颇有一种明明他可以当个纨绔却不得不当个贤能臣子的哀伤。
须红英脸红了红,遂灿然笑道,“是!”
她们相识不过是一场意外,可却一同站在了山巅之上,在无尽浩瀚的星空中,在悠悠漫长的岁月里,分享着同一轮明月,遍览人间。
舞落乐歇,乌纱与倩影。
谢望之侧眸和陈晚娘对视一眼,目光若月,“晚娘,你将孩子们教的很好。”
“是我们。”
陈晚娘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却依旧是谢望之眼中最美丽的女子。
这一路,不管是做什么,他们都没有放开过彼此的手,没有说什么一个人扛事,另一个人站在背后的。
却是一捎晚风拂过,绯紫色的身影翻身上马,随在她身后是一个个着官袍的女子,乌纱簪花,姿颜肆意。
暮日霞海,烧却了半边星云,是她们,是盛开的花。
岁月缱绻,葳蕤生香。
谢宁最终入中书坐上了丞相的位置,在位勤勤恳恳多年,在培养出能接替自己位置的人,经过多次请辞后才终于得以离开官场。
一人,一狼,一马,走尽了这世间。
因为当年那几乎要了她命的一刀,谢宁的身体每况愈下,她自己心中也清楚,若是没有那一次的消耗,或许这一片绿叶可保她长命百岁。
但谢宁亦不悔,她独行于这世间,也留下了牵绊,人终有尽时,须尽意。
“她逝去在山花烂漫时,手中捧着一卷书,云霞昭昭,落满人间。”
雪球伏在谢宁身旁,亦去了。
皇太女恭敬的将手上厚厚的书卷递上去,谢宁这一生,写了许多书,唯这一本,在她逝去前才落下最后一笔。
燕曦翻开书卷一页,“景宁四年,九月庚子.......”
微微泛黄的书卷写尽了谢宁的一生,也记录了她所见所闻之女子的一生,为自己,为她人作传,不论是高位的帝王,还是田间的农妇,她们都在谢宁的书中,有属于自己的姓名。
她们便是她们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不管是在书中,还是在现实里,她们都不再是附庸,她们是独立且自由的存在。
“母皇,儿臣能去给老师送行吗?”皇太女红了眼眶,自她出生起,谢宁便教导她,是她唯一的师。
“你唤什么老师?”燕曦捂着眼睛,掩住悲痛,“她是我的老师......你要唤师祖!”
即使她比谢宁还大上稍许,可两人相伴走过的一路,都是谢宁在细细的教她,那是她的老师......
“我要去送她。”
可去的人不仅仅有燕曦,但凡是跟随过谢宁,受过谢宁教导的人都来了,她们之中有官员、大夫、将士、商人、工匠、绣娘等等,男女皆有。
因为谢宁开了许多的学校,她不仅让天下女子都能入学堂上学考科举,也让万千贫户子弟有了读书学习的机会。
还有那并未见过谢宁的人,也去了。
谢家大开府门,进进出出的人有权贵富户,也有穿着旧棉衣的平民,他们或许从未见过谢宁,但谢宁给予了他们饱暖,他们永远记得。
燕曦停朝三日,在出殡那日,街边站满了送行的人,她们全都着麻衣,手上系着一段白布。
纸钱如云片轻轻飘过,犹如漫天花雨,招魂幡在半空中起扬,似乎引来了一息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