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室内清空,一侧的屏风后面这才走出一个穿着草鞋,衣衫褴褛的少女,她作男儿模样,来此寻父,或者说是,收尸。
泪痕冲淡了她脸上的脏污,她只跪在谢宁脚边,泣不成声。
她的祖父死在几年前的西理之战中,她的父亲和兄长也在这里不知生死,明明她们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人家。
家里有着一点田地,勉强过活,近年来种了草棉,冬日不再那么寒冷,家里的孩子扛过了冬天,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可战事一起,父兄就被押着去当了丁夫,祖母眼睛都哭瞎了,家里的重担都落在了母亲和姐姐嫂子身上。
不久前隔壁家出去服役的人回来了,瘸了一条腿,他是被打的,据他说,他的情况算是最好的,因为有些人,再也走回不来了。
脚筋被挑断了的丁夫至多走不到十日,便会彻底断了脚,彻底的留在运粮的路上。
如此,不仅能够将军粮成功运到目的地,又能节省很大一部分给丁夫吃的粮食。
当天晚上,祖母就去了。
她看着母亲灰败的脸,将头发剪到男子的长度,穿上阿兄的衣服往那人口中他们服役的地方而去。
如果父兄死了,那她就把他们的尸体拖回家,她不想让阿娘也变成祖母的样子。
“此行路途遥远,怕是你还未将你父兄带回家,自己便倒在了路上。”谢宁也不知道这姑娘父兄的具体情况,但应该也逃不过脚筋被挑。
如此,哪里还能走?
少女吸了吸鼻涕,面上扬起了笑,双眼明亮,“不会的,我力气很大,而且天老爷最眷顾我,我能平安走到这里,也一定能够平安带着父兄回家的。”
不管是活人.....还是尸骨。
“不必如此。”
谢宁拉着她坐到椅子上,少女脚下的草鞋满是干涸的血液,显然她的脚已经磨破了。
少女以为谢宁是不愿让她带父兄离开,眼中不自觉又蓄起了泪,布满茧子的手紧紧的握住谢宁的修长的手指,待触到手指上温润冰凉的玉扳指后才恍然回神。
“大人饶命。”
见她又要跪,谢宁直接道,“坐好。”
“受伤的丁夫人数还不确定,其中也还不知有没有你的父兄,便是有,不管是活的还是尸骨,都得暂时安排在一处,不得移动,待到战事稍歇,本官会另外安排送他们归家。
受伤的人也会安排医药。”
少女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如此便缺了些人手,你可愿意去那儿做事?就做饭和给大夫打打下手。”
“愿意!”
少女没有丝毫的犹豫,这样她不仅能有一个容身之所,就是吃饭的问题也解决了,谢大人是愿意帮助她,但她却不能因此而赖上谢大人。
而且如果父兄受伤了,能得到治疗最好,她们家贫,怕是治不了。
谢宁只能做到这个份上,她知道这里的大夫怕是治不了被挑了脚筋的脚,自己倒是可以一试,但她现在实在是没有时间,毕竟前线战事紧张,时间拉长,她也越发的忙碌。
事有轻重缓急,谢宁只能将这些丁夫的问题延后。
少女跟着清絮下去了,清絮将自己备着的一套干净的衣裳和鞋袜递给少女,“你比我瘦些,但应该也能穿下去,先拿去换上吧。”
“我......清絮姐姐,我有衣裳的。”少女低着脑袋,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不自在的动了动脚趾头,很......难看。
“你那拦车的胆子去哪儿了?”清絮掐了掐少女尖尖的小脸,这也太瘦了,显得眼睛大大的。
“大人倒是有一些素色柔软的旧衣,不过大人身量高,你更是穿不下......”
谢宁只是看着清瘦罢了,若是身上没有几分肌肉,她可没办法抡起长剑上战场杀敌。
“不是...我没有嫌弃清絮姐姐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大人和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怎么还可以接受那么好的衣裳,受了太多的好,老天爷是要从别的地方收的。”
清絮理解不了这样的想法,迟疑的道,“那我就卖给你?等你日后挣了钱了,再还给我,可行?”
少女松了一口气,认真的点头,“我一定会挣钱的。”
她和隔壁的阿婶学了纺织,到时候纺了棉布去卖,就能挣钱了。
见少女接受了,清絮也松了神色,刚刚就是故意这般说的,谢宁自己并不介意把旧衣给别人穿,可她却是不能帮谢宁做决定的。
“还有药,你的脚很痛吧?这药是大人制的,效果很好的。”
“其实不痛了。”因为都结痂了,硬硬的,只偶尔硌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