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本来就心动的人更激动了,而起了心思的人也更多了。
可也并非所有人都看好女官之事,有那想突破的一派自然也有保守的一派,人的思想并无定性。
赵蕙兰就站在门外听父母大吵了一架。
因为父亲同意了让她去参加科举,而母亲从一开始就在反对。
至于原因......或许母亲是有点像外祖父的吧,外祖父就是如此迂腐古板,冷漠无情的性格,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遵循儒家礼教的君子。
赵蕙兰喜欢外祖父的博学多识,为官的清廉,以及对妻子的忠贞。
大周纳妾成风,为官者,富贵者都以姬妾的数量来彰显自己,她的父亲也是如此。
当初父亲被贬岭南之地做官,家眷不得随,可是姬妾可以,所以母亲给他纳了两个妾。
虽然大家都这样做,似乎没什么不对,但赵蕙兰依旧感到不舒服。
她喜欢外祖母和外祖父那般只有彼此的家庭。
可外祖母却并不感到开心,而是终日惶恐不安,再加上多年无所出,便做主给外祖父纳妾,最后是以外祖父拒绝且斥责结束。
母亲也是后来与其幼弟一起被过继过去的。
她喜欢对外祖母爱重如此的外祖父,喜欢一生清正廉洁的外祖父,却也对外祖父的刻板与守礼感到窒息。
曾经她也觉得这是正确的,可就像是鸟儿一直待在笼子里,只以为笼子便是整个天地一样。
困而不自知。
幸而的是不管是自家还是外祖家,都推崇女儿家要读书以明礼,也因此即使她未曾真正在外领略过天地,却从书中窥过一角,野望由此而生。
“大姐姐。”抱着书过来的少年乖乖的朝赵蕙兰行礼,正是赵家的庶子赵实。
“父亲和母亲有事,你若想请教,便改日再来吧。”现在进去,倒是会惹了父母的不快。
赵实也压低了声音道,“那,那我可以向大姐姐请教吗?”
赵蕙兰讶异的看了赵实一眼,不知道这个素来和她没什么交情的庶弟怎么会突然来请教她。
赵家重礼,且还是有些刻板的礼,也因此她作为嫡女与家中兄弟,不管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感情都不深。
而那日对谢宁的无礼之举着实是赵母气疯了,再加上对下人管训不到位,以至于如此怠慢。
也是那段时间母女俩刺的厉害,让赵母对处于中心的谢宁产生了不喜,认为是谢宁蛊惑了赵蕙兰,所以就不想见她,那些下人自然就会跟风行事。
后来赵父也发卖了那些个下人,然后亲自带着赵母去谢府登门致歉。
谢家虽然表面上没再说些什么,但两家到底还是疏远了,谢望之不会因为他与赵承然是好友就那么轻易的把谢宁被怠慢的事略过继续和赵家友好往来。
他家的两个孩子,很不必去受那些委屈。
赵母若是真的无意,那下人又怎会如此行事?不过是讨好主人家罢了,后宅不宁,又管不住府中下人,不宜交往过深。
除此外他也有自己的考量,赵承然本人是不错,俩人也是多年的好友,可随着经年的宦海沉浮,谢望之对彼此所站的位置看的清楚。
赵承然是属于对新法全盘否定的那一派,而谢望之则是保持中立的,他赞成新法中好的部分,像那些有弊端的部分他也是反对的。
所以两人着实不好走的太近,借着此事疏远倒是刚好。
这些赵蕙兰都不知道,不过她也看得出来两家的来往少了一点,当然,这些都不妨碍她与谢宁交往。
也或许是年纪还小,她想的没这么多。
微雨过,堪听檐下风铃乱摇。
赵蕙兰带人从小门出去走到小花园湖边的亭子里,“怎么会想到来请教我,大兄不是在前院吗?”
“大兄出门游船了。”便是没有出门游船,他的学识也是一般,去年科举就落榜了,且还是明经。
而嫡姐不一样,她自小便聪慧,熟读四书五经,讲学的先生都极喜欢她的才学,大兄去诗会还得来求嫡姐写几首诗给他拿去出风头。
赵蕙兰狠狠皱眉,扭头看到唯唯诺诺的赵实,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拒绝,“哪里不会?”
赵实学的也不好,但有一点胜过她的兄长,那就是勤奋,不是谁都能如赵实一般起早贪黑的学习,从六岁到如今十三岁,日日如此。
可这孩子大概是真的天资不太行,一篇文章,寻常人三四遍就能背下来,而他需要三四十遍,且过不久就会忘的差不多,即便如此,他也从不懈怠。
记不住就一遍一遍的复习,他没有别的天资,就拼着一股劲儿苦学。
赵实偷偷看了赵蕙兰一眼,见周围只几个赵蕙兰的心腹和奶嬷嬷,便放下手中的书跪了下去。
“大姐姐,可不可以求您和父亲母亲说情,送柔儿去制药所?”
赵蕙兰对上赵实强装镇定的视线,问道,“母亲说那里不是好地方。”她自己出去都困难。
赵母对女官一事都反对,更别说女医了,她可是知道那制药所开了一义诊的窗口,不忌男女,都接诊的。
“能学本事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这句话倒是让赵蕙兰意外,不由继续问,“柔妹妹虽是庶出,但母亲向来公正,必会为她觅一良缘,她可以不必在外面做事。”
赵实垂下了脑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大姐姐,小娘说只有自己才是最靠的住的。”
“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告诉父亲母亲?”
“大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对视良久,赵蕙兰率先移开视线,“我会与父亲说的。”
她没有说赵母,因为赵父才是掌握决定权的那一个,即便赵母会为了这些事和赵父吵架,但赵母......会妥协的。
赵实双目明亮,他其实对这些也不太懂,只小娘怎么教他,他就怎么做,小娘叫他要努力念书,他便刻苦读书,从不懈怠。
小娘让他去求大姐姐,他便来求。
他打小脑子就比别人笨几分,但是他会听小娘的话,因为他能感知得到小娘是真的为他和妹妹好。
小娘说他们是庶出,虽然最后能分得一些家产,但若自个一点本事都没有,那也守不住,他靠不住爹,往后更靠不了兄弟。
所以就是死读,也要学出一条路来,最后便只是谋个小官,也足够了。
至于妹妹,小娘对母亲很恭敬,只求往后母亲能给妹妹谋一桩好婚事,但在看到那穿着绯色官袍的谢大人时,小娘就变了。
她不再督促着妹妹学女工,而是用积攒的钱给妹妹买了市面上能找到的简单医书看。
赵实抱着书穿过回廊,径直回到了他们的小院,他的小娘,就坐在檐下,借着日光做针线。
带着湿意的风拂过眼睛,赵实不由喊了一声,“娘亲。”
妇人抬头,无奈一笑,“怎么又忘了?要叫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