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贷青苗钱的初衷的确是很好,因为它不仅能够避免贫民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受到高利贷的盘剥,也能够给政府带来微利,而且能将府衙的陈米旧谷贷出去换新米,解决盘仓和倒仓的问题,可谓是一举三得。
但是这不能单单的去看一项政策的好坏,还得看落实政策的人是谁。
毕竟不是谁都能如石相在鄞县当县令那般真正的落实,真正的站在底层民众那边为他们考虑。
燕曦公主对于谢宁的一番言论是很震惊的,在下午皇帝和大臣议事后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后宫不得干政,但这还是个孩子,还是他现在唯二活着的孩子,又是嫡女,自然疼宠。
而燕曦所问的问题,他最近也是头疼,本来反对新法的人就多,现在新法的推行因为下面的政策落实不到位,出了一些问题,那攻击新法的人就更多了。
难道他还能一一去治罪?
“燕曦,有些事情不是你们这些孩子想的那么简单的,你们说看到了派下去试点的官员可能与豪绅勾结而加重了百姓受到的盘剥。
但是孩子,你可知道有的官员为何宁愿以户等来摊派青苗钱?”
燕曦不知道,但她相信自己的父皇,谢宁说的那些问题是存在的,但谢宁最后还说了一句,“人总是要有取舍的,国家亦如此,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完美无缺的,哪能事事周全。”
初时她不太懂,明明和她差不多大,却能有此感叹,问其为何,谢宁只说在医馆看多了世间百态。
皇帝叹了一口气,牵着燕曦往外走,刚刚落了雨,外面的空气都为之一新。
丁内侍看了一眼身后的内侍和宫女,放慢了脚步,与皇帝拉开距离,既能看到父女二人,又不至于听清他们之间的谈话。
“朕是君父,怜惜自己的子民,希望他们能过的好,不必遭那么多苦难,但是燕曦,人有好也有坏,你觉得是压榨子民的恶官员,有时候有些措施也是他们无奈的选择。
你可知每每到分发青苗钱的时候县城里的茶楼酒楼人满为患,他们都是来借贷青苗钱的,他们来贷,县衙便要借,但这本钱借出去了,还要的回来吗?”
燕曦听懂了皇帝的言下之意,但这样的事依旧冲击着她的三观,“可是父皇,借青苗钱给他们,本就是为了他们好,为何他们不知感恩?人怎可失信?”
“这是人性。”
皇帝虽然坚持推行新法,信任新法,但他的心中也有很多苦闷不得人言,此时说了些出来,心中都轻松了不少。
“这是无赖。”燕曦吐槽。
“哈哈哈,的确无赖,他们将本钱花光了,然后官府不仅收不到利息,就是本钱也收不回来,反正就只有一条命,难道还能真的为此要了百姓的命?”
而有一些富户,他其实不需要贷青苗钱,但当朝廷收利息的时候,他就交一份,交而不贷,因为他不需要,这是地方官员最喜欢的,毕竟不用出本钱,就能得到利息。
人站在不同的位置上,他所考虑的方向是会发生变化的,作为帝王,他的确要看重民生,但他更要为国计。
所以这种按户等摊派或抑配等等地方官员自己的措施,能理解,因此到时候他打算惩处几个了事,地方常平官怎么做是一回事,朝廷却不能认可。
至于有的人攻击青苗法的利息,说政府可以完全不收息的话,那就是放屁,这粮食可是有各种损耗的,盘仓、运输、劳役等等,哪样不需要花钱?
而且纳息一事,自古便有,所以青苗钱收二三分利息,完全不为过。
北方摩擦不断,他们需要强兵。
以青苗法收上来的利息每年能有三百万贯左右,占了朝廷全年两税的百分之六,可别小看了这个比例,虽然看起来不多,但这钱是机动经费,一分一厘,朝廷都是可以用的。
而看似占比和金额都很大的两税,很多都是固定的经费,不可轻易取用。
后面跟着丁内侍听快步走过来的小内侍说了些什么,面色顿了顿,还是缓步上前,“陛下,石相求见。”
该议事了。
皇帝揉了揉燕曦的脑袋,“去找你母后吧,父皇晚上的时候过去。”
“父皇不过来一起用膳吗?”
“不了,今日忙。”
燕曦听话的回了皇后的寝宫,然后便赖在了皇后身边,“母后,父皇今日肯定又是和石大人一起用膳。”
皇后放下手中的账本,然后让宫女送几样两人都爱吃的点心过去,顺势把燕曦搂在怀里,“他们君臣一心,这是好事。”
燕曦玩了一天,倒是困了,不过她闻了闻皇后的衣裳,脸上疑惑,“母后,你今日怎么不熏衣了?可是宫女偷懒了?”
“怎么会?只是近日身子不爽利,闻不得香味。”
燕曦没想那么多,只困倦的打开一本书来看,她今日还差一点没看完,这可是谢宁帮她在宫外寻来的书,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