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龙宫。
大殿之上,司法天神的第三只眼,怒目圆睁,数位神将手执神兵,盔明甲亮,威严赫赫。
冰冷的铁索加身,巡海夜叉和白鲨精已是生无可恋,面如死灰的默默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蚌妃战栗着,祈求龙王,期望事情还能有转机,珍王妃亦是苦苦哀求。
“龙王,眦儿是你的亲生骨肉,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你也不能不救他啊!你想想办法吧,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龙王不为所动,淡淡的蔑了一眼,冷哼道:“睚眦,你有今天,全都是你咎由自取,事到如今,本王不敢救,也不能再救你了,下辈子投胎,去做些无名的水草吧。”
杨戬当即下令:“带走!”
“等一等。”睚眦看着龙王的背影,心知此事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走到珍王妃面前屈膝一跪:“孩儿不孝,孩儿谢谢母亲的养育之恩,母亲保重。”
说完这句话,便起身,跟着天兵天将离去。
珍王妃仍旧胡搅蛮缠:“龙王,你不能不管眦儿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死了叫我可怎么活?”
这话也彻底惹怒龙王:“珍王妃!睚眦有今天,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你一直纵容他,帮助他干这些篡权夺位的勾当,他只怕还走不到这步,你往后余生就在冷宫,好好的,面壁思过去吧!”
海浪依旧是不知疲倦的翻涌。
“哗啦啦……”
烈酒浇洒在沙滩上,散发出馥郁的芬芳。
“二哥…一路走好……”
狴犴心中思绪万千,最后也只能吐出这样一句话,心中再深的恨意,也已随着睚眦的伏法消散不见,只留下满腹凄凉。
海风将狴犴金棕色的发丝吹乱,贴在脸颊上,又被泪珠儿打湿,他颤抖着,一捧一捧将黄沙撒落,埋葬着睚眦的鳞甲,也埋葬着永远逝去的手足之情。
“你还好吗?”妈祖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感叹道:“睚眦可真是辜负了你这样好的兄弟,我原本也有一个阿哥,我曾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对他好,可惜他终究是没有等到我,还有生全哥哥,若我当时没有喝酒,该多好啊…”
狴犴悄悄擦去脸颊上的泪痕,这才转过身来:“对不起啊,或许这些事情都和我二哥脱不了关系。”
妈祖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
一缕逃逸的金光刺痛了妈祖的眼睛,这光芒为何如此眼熟?
妈祖轻轻挥手将黄土拨开,一片完整的金色鱼鳞就出现在眼前:“这鱼鳞是哪里来的?”
狴犴道:“这是我二哥身上的鳞甲,其实很久以前他并不是现在这样的,至少并不会全然不顾兄弟之情,这鳞甲,是我从前遇到危险,他护着我的时候被击落的。”
也是因为这件事,狴犴始终对睚眦抱有一丝幻想,相比于报复,他内心深处其实更加希望,他的兄长有一天能够醒悟过来。
“是他,难道是他?”妈祖眼含热泪,低声喃喃着飞走。
“妈祖?”狴犴不解,但是隐约也猜到了一些状况,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追上去,恕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兄长被砍头的场面。
斩妖台。
行刑官手起刀落,随着头颅的翻滚,睚眦的视线也是一阵天摇地转,从这个角度,仰视着那缕红衣,妈祖的身影更加的伟岸,仿佛是撑起湛湛青天的天柱。
真好啊……
睚眦赞叹,从前竟然未曾注意,湛蓝的天空、金色的阳光,这些稀松平常的东西,是如此的美好。
感受到生命即将流逝殆尽,视线逐渐模糊,睚眦忽然间惊慌失措,慌慌忙忙睁大眼睛去看她的脸。
记住她脸上的慈悲吧,下一世,即使是依旧学不会她的善良,也不要再当一个执迷不悟的恶徒了。
刀刃斩断脖子的时候,真的好冷,更可怕的是万念俱灰过后,被蓝天白云唤起的那些美好记忆,生发出的不可遏制的希望与不舍。
灵魂浸泡在悔恨中,每一缕、每一寸都苦不堪言。
他仰视着她的面庞,却看见,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凄凉,泪水映照着鱼鳞的金光,模糊着,细碎着。
冷风将颗颗晶莹吹落、托起,映照着金光,不住的飘飞,飘洒下来。
一幕幕陌生的画面忽然涌入睚眦的脑海。
画面中,翻涌不止的狂风巨浪,害死了无数的鱼类,也害了很多渔民。
那是我?
睚眦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也正是那道身影在搅动着大海。
没多久,那个威风凛凛的家伙,就走火入魔,被打回了原形,向上漂浮,落入渔网,被林愿父子抬回家,又因外形怪异被放生。
兄妹俩抬着鱼快步来到海边。
少年默娘的声音清脆而柔和:“鱼儿,下回可要小心点,别再往渔网里钻了,别再受伤了,但愿你大难不死。”
睚眦就这么看着画面中的自己顺水漂流,被海浪冲刷到乱礁中,天色暗了之后,金光吸引了另一户渔民。
呵呵…
这还真是报应不爽,一报紧跟着一报啊。
睚眦这样冷笑着,仿佛画面中那个被扒光鳞片、变成豁嘴的倒霉鬼不再是自己一样。
直到看见林洪毅偷拿媳妇儿的嫁妆,将他买下,再次放生,睚眦才终于明白了妈祖眼中的哀痛。
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她和她阿哥两次救了自己。
可是,不仅是她曾被自己多次加害,就连那个林洪毅也死在了自己发动的某次海难中。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抱歉…”画面散去,睚眦望着那道缓缓离去,看上去有些许脆弱的背影,看着红色背影一顿,睚眦用尽最后的力气:“还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