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亮入南坑的计划中,就是到此为止了。
因为,如果占领或者收复整个瓮县、甚至再往南的涞县,也守不住;并且这表示有国、或者说韩亮自己,打算以军事手段收复河东,这会刺激雍国派更多军队来南北夹击,把瓮县抢回去。
雍国当然知道韩亮不可能打算以纯军事手段夺回河东,但是一定会假装这样相信,以便有充分理由再度侵略。
韩亮只希望,在亲雍的皇帝下令停战以前,能够取得一些战果,这样在两国的政治谈判上,以及朝廷的舆论上,有国以及抗雍派可以占一点上风。
反正大不了,就是撤回南坑哨以东,没有损失。
但是,当林凤仪等人趁有空时跟韩亮讲了角涌矿区以及安乐园的状况以后,韩亮不但在情绪上有了道德正当性,而且也藉此有了额外收获——阮永占领了矿区;
这些人暴动,不敢跟林骚走,怕被报复;但如果是“被敌军掳走”,雍军比较没有理由报复矿工的家人——至于自己的弟弟或父兄会不会再被派来,那是以后的问题了,至少现在先喘息几天。
所以,阮永部的确把这些瓮县矿工“绑”了,先和军队待在一起。
这些矿工如果没有因为太累而不会做梦的话,也不可能梦到他们向“侯爷”下跪的两个时辰之后,王师就来了。
阮永稳住以后,开始向北试探性推进,并派出哨探,逼近角涌营区。
营区的后备部队也已经出来摆好阵势——他们是刚刚被岩石压碎的五百人逃回去通知的。
雍军的人数优势几乎是二十或三十比一,但是路面很狭小,双方就先僵持着。
敢和数十倍于己的部队对峙,也是阮永的优点;
但即使是懦夫都知道,现在不能退,退了死更快。
在主战场,韩亮的旗语和号角已经下令,全军撤到阡陌阵之后;
同时,几百名举着火把的工程兵,已经在阡陌阵尾端待命;
另外,三百名弓箭手,已经在主战场的两侧布署完毕,尚未与敌人展开接触。
当栅栏未撤时,酣战中的雍军并没有注意到敌军后方正在倒油。
栅栏撤走之后,两军混战也没有人去注意底下是油——除非是已经倒地、永久脱离战场的人。
即使注意到也没用,因为后方的雍军一直蜂拥而至。
雍军的焦点是,他们离韩亮的大本营已经很近了,就看韩亮会坐以待俘,还是夹着尾巴逃跑。
韩亮给雍军的答案,是上百条时速三十公里的火龙。
韩亮下令吹号,有军就迅速撤离,工程兵点火;
此时阡陌阵中大约三千名雍军,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变成背后的六千名雍军,妨碍他们向后逃跑。
向前、向左、向右的少数人,被有军简单地收拾掉。
两侧的弓箭手开始向阡陌阵与六千雍军之中射箭,倒地的雍军更妨碍火阵中的雍军逃跑。
最后终于,着火的雍军取得了“胜利”,冲破了后方六千雍军的队伍;而那六千雍军面对敌箭与火人,很快做了明智的决定:向后跑。
实际上,在一线战场,雍军仍占着人数的优势,但溃散决定一切。
还能跑的七八千名雍军—有些带着火、拼了命要跑一千三百公尺回到己方的栅栏;
也有人在地上滚,这对付火是比较好的办法,但是对付追上来的友军就不好了。
在韩亮的旗语与号角下,有军绕过阡陌阵着火的部份,向前追赶,把整个战线从韩将军夹尾巴逃跑的五百米边缘,反而向前推进一千三百米。
影响推进速度的完全不是双方砍杀的胜负,而是跑步的速度。
林凤仪带头,四名御史及阿芊和韩将军交换了意见,到了望台下要了五匹马,跟着大部队往前冲。
在雍军栅栏预备的部队,做了正确的决定:部队让出两侧,引导败兵向两侧分流,不要冲散预备队的阵型。
但是小小的两侧,并不足以让七、八千名败兵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入,所以这股人流理所当然慢慢向中间侵蚀,直到整个预备队也从善如流地向后奔跑为止。
即使有军没有向前追击,恐怕雍军还是会跑个不停。
雍军颇牧将军池彬已亲临前线指挥,他本来在考虑投入增援部队的时机,后来变成考虑如何守住栅栏,最后变成他被军队指挥。
池彬将军带着被冲散的大本营,与群众同在、在人群之中,被挤着往回跑。
现在整个雍军的栅栏处已经变得十分拥挤,有雍军的预备队,有雍军溃败的九千人,以及有军追上去的四千人,韩亮并且追加了五千人出去。
有军和雍军虽然彼此是敌人,但大家有一个共同的志向,就是向西跑。
这股往西,后来变成往西南的洪流,最前端终于抵达了角涌营区;
就像戏院里有人喊失火一样,本来面向南边和阮永对峙的部队,也开始一点一滴、最后大滴大滴、然后以大管水的方式流回营区。
营区的格栅还没等到有军来破坏,已经先被雍军自己冲坏了大半。
雍军守营的部队,已经摆好阵式,安排好路线,迎接败军之水倒灌进来;
但是要出营区挡住南面的溃散时,却被阮永射退。
几万大军冲回营区,紧跟着的有军,和雍军之间完全没有距离,以致于守军无法决定什么时候要关栅门。
这时四名御史已经冲到前面,叫冉祝带着部队冲进安乐园,把里面的卫兵缴械以后,守住整个园区。
这是林凤仪首先想到的,此时守园区不只是防备雍军,也防备有军,如果让几千名不论是那一国的兵知道这里有几百名女子,绝对不是好事情。
其实也不一定要冉祝,这时只要有一支部队“明确地”被赋予纪律任务就行。
林凤仪和阿芊等人,感慨地看着这个几个时辰之前,大家还穿着雍军军服,海涛与扬风还穿着女装,在黑夜中摒息行进的地方。
在几万人的喧哗下,没有人还睡得着。
这些姑娘们早就醒过来了,好奇地探出屋外,欣赏难得一见的群兽大狂奔,从面前的右边跑到左边;跑了好几刻钟还没停息。
突然有一支分流没有继续往左跑,而是转弯冲进来,这群本来要尖叫的人,却看见这支军队摆平了零散的哨兵后,严整地背对屋子面对狂流,守着,没有一个人进屋。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