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百里怀箫回道，“柳姑娘信中并未详说。”
笙莫将信还给百里怀箫，托着脸，想了想，忍不住嘟囔：“神神秘秘的……”
“你说——”笙莫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脸,“柳姐姐的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啊？”
百里怀箫轻轻摇头，表示不知道。
“没意思，”笙莫见她摇头，撇撇嘴，“猜都不猜一下。”
百里怀箫不紧不慢回她：“什么样也无甚要紧，你的性子，应当是同谁都合得来的。”
小姑娘望着棋盘，顺嘴接话：“百里大人很了解我嘛~”
说着又将话题扯到她身上：“那百里大人呢？同我合得来吗？”
“是不是也觉得我机敏可爱，惹人喜欢？”
小姑娘歪歪头，托着下巴等她回答，可空气在这句话落下后便陷入沉默，百里怀箫不接话，像是被她问住，又像是这个答案难宣于口。
“……”
一阵风自窗棂悄悄溜进屋里，将小姑娘尾音落下后磨人的寂静卷了又卷，穿过帷幔，随风离去。
屋内两人相对而坐，相视无言，窗前轻纱飘动，一白一妃两道身影显得格外静谧。
一道低低的轻笑投入空气，泛起涟漪扰碎一片寂静。
对面人依旧无言，笙莫似乎也并不在意，直起身，笑罢，夸张地唉声叹气：
“百里大人没劲得很，连撒个谎骗骗我都不肯。”
她舒出一口气，调转话头，
“百里大人只说同我合得来，你呢？”她问，“你似乎不是很喜欢同人打交道。”
百里怀箫伸手收子：“从何得知？”
“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笙莫学着百里怀箫的样子收子，但似乎是没什么耐心，草草拣了几颗，便一把将手中棋子扔进了棋笥里。
收回手，见百里怀箫沉默，小姑娘继续说道：“同凤公子柳姐姐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你们的关系还是淡淡的。”
“人家愿意同百里大人深交，可百里大人却不愿。”
“为什么？百里怀箫。”
对面的女子循声抬眼，毫无防备撞入一潭深邃澄澈。
“……”百里怀箫不动声色别开视线，缓缓开口，“……他人方寸间，山海几千重。”
“过快交心，并非善事。”
对面的小姑娘突然笑了一声，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似调侃，又似感喟：
“惊才绝艳的百里大人，原来也有不擅长的事。”
小姑娘总明艳活泼，不曾想也会隐晦曲折。
说罢，她不再理会桌上棋子，站起身，整了整微皱的衣裳：
“没意思，不玩儿了。”
笙莫的身影远去，房内人无言静坐。
眼见着小姑娘拐了方向身影消失在门廊，却不料下一刻那张带着调笑的脸便又鬼头鬼脑从门框后探了出来：
“百里大人不问问我去哪儿吗？”
沉默的人终于给出反应：“去哪儿？”
“今儿湖心亭有斗诗会。”
小姑娘笑嘻嘻回答，
“百里大人想去看看吗？”
“想？好嘞，那我这就去知会秋高。”
她一串话滚珠似的噼里啪啦往外冒，自顾帮人做了抉择，根本不给人一丝插话间隙。
说罢又喊话一旁一直默默当空气的金吉：“金吉姐，听见了吗？快快快，动起来！”
二人实在跟不上小姑娘跳脱的思绪，话音未落，那颗探出的脑袋便飞速消失，只留屋内二人凌乱。
百里怀箫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终是没再说出一个字。 门开了一条缝，又被缓缓合上，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金吉有些为难地看向百里怀箫，犹豫开口：“小姐……”
百里怀箫慢条斯理拣着盘局上的棋子，声音平静温和：“去吧。”
金吉微微点头，转身出门，走了几步，又没忍住回头看了眼依旧云淡风轻的百里怀箫，随后叹了口气，安静离开。
百里怀箫独自坐在房中，飘飞的帷幔将她的身影衬得更加寂寥。
惊才绝艳的百里大人，原来，也会有不擅长的事。
……
应下的约，总是要去的。
只是直至到了湖畔，百里怀箫才后知后觉被人给骗了。
放眼望去，哪里有什么文人的影子？
微风拂面，湖水波光粼粼。她环视四周，这里除了几个闲散的游人，并没有所谓的斗诗会。
百里怀箫立于湖畔，转身寻找戏耍自己的小姑娘。
笙莫不知因为什么迟迟没有从马车上下来，等了片刻，才听一道略带兴奋的声音响起。
“百里怀箫百里怀箫！”
笙莫的声音很有特点，她说话时语调总是上扬，就连一个无趣之人的名字从她口中吐出也会染上些许生气。
小姑娘跳下马车，蹬蹬蹬跑了过来。
看着笙莫的脸晃晃悠悠出现在眼前，不知为何，百里怀箫越发觉得自己脑中混沌，思绪恍惚。
笙莫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支箫，握在手中高高举起，在她面前扬了扬：
“你还会吹箫啊？”
小姑娘一脸惊喜，期待地等着面前人的答复。
对面人有些艰难地收回自己的思绪，点点头：“嗯。”
笙莫一脸惊奇，拿着箫左看右看。
“啊……”一旁的金吉见到这人拿着箫把玩，似乎是想起什么，“我说怎么四处找不见，原来是落在马车里了。笙莫姑娘，你是在何处找见的？”
“在马车的匣子里。”笙莫答道，脸上的新奇并未减退，“我本来想找些东西吃的，没想到翻出支这么漂亮的箫。”
百里怀箫看了眼眼前人只抓着箫的手，询问金吉：“今日出门，可有备吃食？”
金吉点头：“自然。”
“去取来吧。”
金吉应下，转身走向马车，笙莫瞥了眼，继续研究手头的新玩具。
“这玩意儿怎么吹啊？”她将那支箫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随后递给百里怀箫，想让她做个示范。
百里怀箫接过，没有立即吹奏：“你说的斗诗会，在何处？”
闻言，笙莫露出老实的招牌微笑，眨眨眼，若无其事转身看向湖心位置：“就在湖心亭啊。”
百里怀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湖心有一座小巧精致的亭子，四周被轻柔的垂柳环绕，与周围的自然景观融为一体，显得格外雅致。可亭中无人，就连湖畔也是一片平静，哪里像是要举行什么斗诗会的样子。
“小姐。”金吉回来，拿着些精致的小食，递给百里怀箫。
百里怀箫接过，又递给笙莫，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没有愠怒，没有不满，有的只是如面前湖水一般的平静：“看来此处确实没有什么斗诗会，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笙莫一头雾水接过，但捧着点心就本能地塞进嘴里，接着含糊不清说了些什么，没人听清。只是几人见她朝亭子走去，也迈步跟上。
到达湖心亭，亭内果然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静静地摆放着。百里怀箫转头看向笙莫，后者咽下嘴里的点心，嘻嘻笑着：
“百里大人起个头，我接一句不就有了吗？”
“……”百般算计的百里怀箫信了个不算高明的谎，此时竟又无从反驳这荒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