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一袭红衣渐入众人眼帘。
那鲜艳的红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夺目,仿佛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众人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女子小跑而来,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飘动,如翩跹红蝶,她的出现,犹如一捧绚烂的火焰,将此刻空气中稍显微妙尴尬的气氛燃烧殆尽。
见到女子,胡思乱想的笙莫莫名其妙点点头,她不动声色朝凤遇竹看了眼,心中又继续嘀咕起来,对了,这两人看起来才是一对儿。这女子出现的瞬间,自己眼前这位公子眼睛都亮了。
“团团!”
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众人才发觉前面一只黑色的小狗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
那只小狗皮毛光滑如丝,眼睛晶莹剔透,像两颗闪烁的星星,透露出无尽的灵动。
只是它身上沾着不少泥点,本是纯白色的四个爪子此刻更是脏兮兮,它嘴里叼着一条尚在挣扎与它体型明显不搭的大胖锦鲤,跑起来虽然一摇一晃可步伐却是飞快。
身后女子的呼唤它置若罔闻,只一个劲儿朝前跑。
青凌见此,率先反应过来去拦。可团团似是有所察觉,头一扭,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可不料另一边的凤遇竹反应比它更快,长臂一伸,直接将它提溜了起来。
被抓到,团团明显不服,见到是凤遇竹,眼中的不服更为浓烈,它或许是想开口骂几句,但又叼着大胖锦鲤不肯松口,只能扑腾着四个爪子挣扎。
见到团团被抓住,柳烟桥在众人面前停下,有些气喘:
“这小家伙……太难逮了……”
凤遇竹看了眼柳烟桥,又看向团团,微微皱眉:“你今儿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柳烟桥闭眼呼出一口气:“旁人送老爷的锦鲤……天知道它怎么发现的……”
似乎是听懂柳烟桥的话,团团做贼心虚地收起耳朵,不再挣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是不看眼前二人一眼。
凤遇竹扶额,将团团丢给青凌:“趁着鱼还活着,赶紧从它嘴里弄出来放回去。”
对于凤遇竹这样的包庇,青凌已然习以为常,接过团团,知道教导的任务又落到了自己身上,他抱着团团走远,嘴里碎碎念叨:
“上次是夫人的胭脂,这次是老爷的锦鲤,下次你是不是要把这宅子都给拆了?”
“嗷呜嗷呜~”
“……”
见青凌带着团团离开,众人这才有功夫聊上几句。
“先生,”柳烟桥向百里怀萧见礼,“敝犬顽劣,先生见笑了。”
百里怀萧低眉浅笑:“团团虽活泼,却也是聪明伶俐,惹人喜爱。”
二人客套完,凤遇竹也顺势向柳烟桥介绍笙莫:
“姐姐,这位便是我向你提起过的笙莫姑娘。”
百里怀萧也接过话向笙莫介绍:“笙莫,这位是柳烟桥柳姑娘。”
二人抬眼,皆是顺着话看向对方。
看清眼前人的瞬间,柳烟桥像是被定住,一时竟是眼睛都望了眨。
“柳姑娘。”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笙莫先出声唤了眼前人一句。
可柳烟桥却好像是听不到眼前人说话似的,只看着她出神。直到凤遇竹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不过她的反应依旧有些怪异,柳烟桥看着笙莫,缓缓开口:“……笙莫?”
笙莫有些奇怪,点点头,算作回答。
柳烟桥颔首,回礼:“笙莫姑娘。”
察觉到身旁人有些不对劲,凤遇竹向百里怀萧开口:“宅院挑选不是小事,先生还是莫要将就,在未有合适选择前,还请先生安心住下。”
“有劳公子费心。”百里怀萧道。
还看?
凤遇竹暗戳戳观察着柳烟桥,发现这人虽好像有意收敛,目光却好像被牵了线一般,而线的另一头,就是笙莫。
柳烟桥的神情从见到笙莫起就很复杂,刚见到笙莫时,她先是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而后眼睛就很难从笙莫身上离开。
她唇角浅浅加深了一点弧度,一双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交织,不过最多的还是温情。
凤遇竹不动声色顺着柳烟桥的目光看向笙莫,然后又看回来。
还看?!
倘若青凌此时在场,一定会在心中默默祷告:柳姑娘别看新来的姑娘了,看看他家少爷吧!他家少爷好像快气死了。
凤遇竹默默压下情绪,朝百里怀萧告辞:“如此,凤某还有些事务尚未处理,便先行告辞,先生若有需要,派人知会一声便是。”
百里怀萧颔首,算作回复,也算作告别。
凤遇竹视线落到柳烟桥身上,毫不意外地,这人视线仍落在笙莫身上,好似根本没有听见自己与百里怀萧的对话。
第一次见面便这样盯着对方显然是失礼的,柳烟桥又岂会不知?
只是——太像了!
那眉眼……那轮廓,甚至那唇角扬起的弧度……
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姐姐……”
“姐姐。”
直到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柳烟桥才回过神。
“我们回去了。”
凤遇竹小声提醒道。
柳烟桥微微颔首,向几人告辞,随后与凤遇竹踏步离去。
只是走了几步,她又没忍住回过头看了眼。
太像了……
真是太像了……
见二人走远,笙莫本性暴露,她原本是叫百里怀箫姑娘,后来慢慢改叫了全名,再后来,她是听见了院里一些进进出出的丫头小厮这样叫她,才潜移默化将这人的称呼转为了先生,不过更多的还是阴阳怪气:
“先生~你把十五藏哪儿了?”
百里怀萧淡淡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朝自己住所走去。
笙莫默默磨着后槽牙:“天杀的……”
……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柳烟桥一路忍不住思绪飘飞。脑中不断浮现出笙莫的脸,简直太像了……
见到笙莫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是那个丫头活过来了。
只是倘若她活到现在……应该要比笙莫大上许多。
可她死的那年,就是这般大。
柳烟桥有些恍惚,可身旁的响动却猛然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头看去,只见凤遇竹低头将地板踏得啪啪响。
小孩儿似的,莫名好笑。
正想着这人做什么呢,柳烟桥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眸光微转,视线落到凤遇竹脸上,忍笑道:
“小竹,你方才可是去了厨房?”
凤遇竹不明所以,虽自己生着闷气,但终究是做不到不理柳烟桥,见身侧人发问,她语气别别扭扭:“……没有啊。”
得到回答,柳烟桥轻轻挑眉,笑意浅浅,凑近凤遇竹,做出闻嗅的动作:
“那我怎么在你身上闻到一股厨房才有的味道?”
闻言,眼前人眨眨眼,举起自己的手臂放到鼻尖闻了闻,双眼懵懵看向柳烟桥:“……什么味道?”
“你没闻到吗?”女子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戏谑。
“好大一股——”
柳烟桥眼睛弯成月牙,唇角忍不住上扬,刻意拖长语调,
“——醋味儿啊~”
“……”
意识到自己小心思被看穿,还被眼前人戏耍调侃,凤遇竹又羞又恼,脸上表情精彩十分。转眼见柳烟桥眼中兴致不减,分明是拿自己玩笑,她突然使起小性子,头一偏,不去看柳烟桥,提速朝前跨了几步,大有要将人甩掉的架势。只不过身体很诚实的,朝前走了没几步,生怕身后人追不上似的,自己又将速度降了下来。
见此,柳烟桥眉头微扬,从容不迫负手追上,在凤遇竹前面调转方向,一面缓步倒退前行,一面歪头去瞧她:“小竹?”
凤遇竹不说话,偏过头不看她。不过却是不再往前,停下了步子。
柳烟桥被她的表现逗到,有些想笑,见她不再走动,上前伸手把她的脸掰正面对自己,手感很好,柳烟桥没忍住捏了捏:“为什么生气?”
眼前人的动作落下,凤遇竹眼眸分明亮了一下,但又压下眉毛,闷声道:
“我不开心,我不高兴!”
“刚刚,”说罢,她伸手比划,委屈巴巴又有些语无伦次控诉道,“你眼睛里就只有笙莫……我叫你你都听不见,都走了还看!”
她难得使一次性子,可却没有丝毫震慑力,有的只是软趴趴的委屈:“你甚至……都没有这样看过我……”
“噗……”柳烟桥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凤遇竹这个样子可太好玩儿了~
她没有接话,只是眼中含笑看向凤遇竹,一言不发。
凤遇竹眼神回避,也不说话,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身体很诚实,很没出息地红了脸。实在抵不住这样的攻势,她最后在柳烟桥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嘴上依旧别扭:
“……做什么?”
柳烟桥继续看着她:“看回来呀~”
“我的赔罪礼~”
闻言,某人的脸又不争气地更红了几分。
可爱的小姑娘~
柳烟桥只觉有趣,眉头微扬,她好像找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话不要钱地一句句往外蹦:
“小竹最可爱了,这世间没人能比上小竹~”
“小竹笑起来最好看,比三四月里开得正艳的芍药还要美~”
“小竹说话最好听,桥下流水听了都要自愧不如~”
“小竹……”
她说出一句,凤遇竹的脸就更红一分,最后直接成了烧红的烙铁。
凤遇竹终于是在这一句句情话中败下阵,她的脸此刻已经能滴出血来:
“姐姐——!”
她在“别说”和“别停”之间来回挣扎,最后终于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对自己的胜利成果十分满意,柳烟桥终于打停,脸上笑意丝毫未减:“不生气了?”
凤遇竹脸上不太自然:“……姐姐为什么看她?”
闻言,柳烟桥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陷入某种回忆:
“笙莫……长得很像一位故人。”
凤遇竹一愣,看向柳烟桥:“像谁?”
“……心儿。”
……
“百里怀萧!”
“天杀的……”
“把十五还给我你听见没有!”
百里怀萧院落,笙莫追在百里怀萧身后,双眼喷火,可面前人始终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悠然提着瓢葫芦浇花。
笙莫是真想将这人掐死,可一来是打不过秋高,二来,她心里又觉得这人罪不至死,毕竟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除却虚伪了一点,气人了一点,讨厌了一点,其他的也还算说得过去。
“好。”
百里怀萧突然出声回应,让笙莫不由得一愣。
只见这人将手中瓢葫芦放回木桶,看向笙莫:“不过,你要先同我说,你要出去做什么,你那日又是为何受伤。”
“……”一直絮絮叨叨的笙莫闻言却突然沉默下来,她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反正我就是有事儿。”
“你管那么多干嘛?把东西还给我。”
百里怀萧微笑:“那就不可以了。”
“凭什么?”笙莫不服。
“毕竟救下你的人是我,”百里怀萧道,“若你要出去行什么恶事,坑害旁人,我岂不是造了一桩孽?”
“……”笙莫哽住,居然觉得这人的话有点道理。
“至少,你要同我说说你是做了什么被人打成那样。”百里怀萧淡淡看向笙莫,“我才能把剑还给你。”
“我……”笙莫确实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她思考了一会儿,“我是……帮一个朋友!他被街头混混欺负了,我去给他报仇。但打不过他们,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帮朋友?”百里怀萧复述道。
“嗯!”
“打你的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一群人!”
“嗯,”百里怀萧面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你一个人单挑一群人为你的朋友出头?”
“然后……差点被人打死。”
“不愧为江湖儿女,义字当头,”她似乎是在理解这段逻辑,认真看向笙莫,“莽字落尾。”
“我……我愿意,管得着吗你?”
“那就不能给你了。”百里怀萧道,“若是你日后又鲁莽行事,握着这柄剑,岂不是要伤不少人性命?”
笙莫气不过,却又说不出话来,嘴唇张了又合,最后冷哼一声,自己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