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南寻被孟元霜这突如其来的一通脾气给弄懵了。
只是见她这般气恼，马南寻当即站直身子，口中果断认错道：“娘娘恕罪，标下知错。”
孟元霜见他这还是一副半死不活没表情的样子，心中更气，眉毛倒竖，阴阳怪气道：
“本宫哪里敢怪你？左右你也是不把本宫放在心里的，高兴了便来一趟，委屈了便连个声响儿也没有……”
听着她的埋怨，马南寻福至性灵，忽而便想明白什么，当机立断解释道：“娘娘恕罪！”
“标下这些时日没来您宫中，是因为家母病得有些严重，标下同指挥使大人告假归家侍疾去了。”
“家母病情发作得急，标下赶着归家，忘记同您说一声了。标下知错！”
说着，马南寻单膝跪下请罪。
孟元霜没想到背后是这般缘由，愣了片刻，神情间的怒气却是散了个干净。
“你……你起来吧……你母亲……没事儿吧？”
马南寻轻抿嘴角，站直身子，道：“多谢娘娘关怀。家母没事了。”
“嗷，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孟元霜嘴上这般说着，只心中仍有些没劲儿，一双眼睛黯淡无光。
她觉得自己不对劲。
她只是想找个男人解解闷，没想把自己给陷进去。
她努力爬到今日，不就是因为知道男人靠不住，才博得这一条出路吗？
待到她诞下龙种，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只要不去觊觎不该惦记的东西，她便能安享晚年。
但倘若和他真有什么……
孟元霜回神，不愿再去想，轻声打发他出去。
“这些日子，你便好好孝顺你母亲吧。日后不用再来我这处了。”
马南寻眼睫轻颤，沉默片刻，低声道：
“多谢娘娘体恤，但家母身子已大好，而且近来贵妃娘娘同指挥使大人起了争执，标下得大人吩咐，夜间会在您身边保护您。所以……”
听闻此言，孟元霜指尖一顿，而后若无其事道：“既如此，马侍卫随意。”
马南寻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下。
孟元霜肚子里这个，终归还是皇帝的小儿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横生事端，到底麻烦。
故而谢知让派了俩人轮流守在孟元霜寝殿这边。
其中那女子扮做宫女守白日，马南寻则是在夜间巡逻时悄悄进入此处为其守夜。
此刻是白日，他便回自己的住处歇息。
值夜的锦衣卫在皇宫有一间屋子，大通铺，陈设十分简陋。
马南寻从行李中掏出两个冰冷的高粱馒头，就着一碗冷水，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此次马南寻母亲的病情来势汹汹，不仅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他还倒欠同僚许多两纹银。
母亲那处少不得银子，没办法，便只得他自己节省些。
这馒头，说是由高粱面和成的，其实大部分都是些麸皮，粗糙得直剌嗓子。
便是马南寻这般过惯苦日子的，也得就着冷水润润嗓子，才好吞下去。
他就是这么一个烂人，怎么敢去肖想那般金尊玉贵的昭仪娘娘呢？
马南寻艰难咀嚼着口中又冷又硬还带着粗糙粉粒的馒头，忽而笑了一下。
今日的馒头，好苦。
……
马南寻每日过去守夜，孟元霜没说什么。俩人就这般相见不相识地过了几日。
陈贵妃和谢知让起了罅隙，遭殃的是孟元霜。俩人偶尔在皇宫碰了面，陈贵妃会叫住她，时不时便说好一通阴阳怪气的话。
孟元霜只是个小昭仪，而且陈贵妃此人心狠手辣，可不敢招惹她，只得强撑着给她赔笑脸。
好在陈贵妃还得扶持七皇子，这时候不宜闹出什么大事儿来。她只嘴上说两句，而后便放孟元霜回去了。
这一日，孟元霜应太医要求出门溜达，却是不想一眼看见了陈贵妃。
孟元霜瞬间垮了脸，心中暗叹自己怎就如此倒霉，脚尖却是微微转动，意欲逃离此处。
她正要走，却听那边传来一阵冷嘲。
“不过是妓子出身，那就是个被千人骑、万人压的货色，娘娘您在意她作甚？您这等金枝玉叶，同她置气，岂不跌份儿？”
外人不知道那嬷嬷说的是谁，可孟元霜知道，她们说的是她。
跟在孟元霜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低下脑袋，假装没听见这等侮辱人的话。
孟元霜捏紧拳头，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她闭眼，深吸一口气。
忽然，她的嘴角咧开一抹笑。
还真是尊贵娘娘当久了，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以前，便是客人当着她的面骂，她也是毫不在意的。
孟元霜自嘲两句，脚尖微转。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假山后面站着一个人。
一瞬间，孟元霜脸色煞白。
她抱着肚子，一路浑浑噩噩地回到寝宫之中，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她不知道马南寻有没有听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到她们在说她……
他若知晓了，会否……
算了，听便听见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他也不敢说出去，正好能借此事和他断个干净……
孟元霜胡思乱想着，晚膳只草草用了几口便一个人回到床上躺下。
天色渐渐黑了，马南寻照例过来守夜。
他透过幔帐看了眼躺在里头的女子，如往常那般吹灭蜡烛，而后抱着刀站在孟元霜床头。
她很安静，但马南寻知道，她还醒着。
“今日那些话，你听到了吗？”孟元霜忽然开口问道。
屋子里一阵沉默。
片刻，马南寻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你知道她们在说谁吗？”
马南寻没说话。
孟元霜也不管他，兀自道：
“你听见了，不管你猜没猜到，都没关系。反正看在谢指挥使的面子上，你也是不敢说出去的。”
“日后换了个人来守夜吧。不用你了。”
话音刚落，那层层叠叠的幔帐便唰一下被扯开了。
孟元霜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那张隐在昏暗中古井无波的脸，而后听他说道：
“娘娘当听过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