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日皇帝突如其来的求娶，谢婉不知所措，支吾半晌，落荒而逃。
皇帝并不逼她，只是叫苏茂安去打听和谢婉定亲的人到底是谁，却是不想苏茂安回来说，谢婉根本就没和人定亲。
皇帝愣了一瞬，而后哑然失笑。
还真是当局者迷啊。
他的这点心思，叫姨父看得一清二楚。
然过了几日，谢婉那边依然没有消息，皇帝不由开始心急。
恰逢此时，朝堂上开始有朝臣提议立后一事。
皇帝今岁已十八，也是时候该考虑娶后纳妃、绵延子嗣了。
如今后宫空悬，陈太后已死、孟太妃出宫，帮着皇帝张罗婚事的，便只有长公主和老王妃了。
此刻，就是他躲在御书房，也不得安宁。
皇帝叫那些宫人念叨得头疼，拧着眉斥道：“去告诉姑母和叔祖母，朕没那个心思，叫她们莫要再来吵我！”
皇帝发了通脾气，耳边总算是清静了。可是想到谢婉，他的脑袋又耷拉了下去。
“茂安啊，你说阿婉姐姐怎么还没有消息啊？”
苏茂安又是半晌没话说。
不是，这种感情问题，问他一个没根儿的人，真的合适吗？
皇帝也不指望苏茂安能给什么回答。他发了会儿愣，忽然想起什么，两眼放光，噌一下坐直了身子。
“苏茂安！上次那个话本子还在不在？”
苏茂安顿了一下，小声道：“陛下，摄政王说了，不能再看那个了。”
“没事没事，他就嘴上说说罢了，咱们不让他知晓就行。”
皇帝站起身来，兴冲冲往一处隐蔽之处跑过去，而后蹲下身子将那块金砖翻开，果然看见藏在里头的那本话本子。
他记得，是这里来着……
皇帝一边回想，一边将话本子翻得唰唰作响，终于看到他想看的那一段。
皇帝一字一句地看，忽然高声喊道：
“苏茂安！去把先前赶出去那几个叫回来！让他们和姑母、叔祖母说，朕答应她们办宫宴相看！”
……
消息传到宁安侯府时，谢婉正在练字。听闻皇帝要相看皇后人选，她的手腕一顿，有漆黑墨汁从笔尖滴落，一张上好的白鹿宣就此作废。
“姑娘？”丫鬟试探着唤了一声。
谢婉回过神来，温声吩咐她退下，收敛心思，顺着那洇开的墨团接着写。
可没写两笔，她便发现这字笔画虚浮、结构歪扭，全然不似先前那般端正大气，索性放下笔不再继续写。
十一他……
是什么意思？
谢婉一个人坐着，觉得胡思乱想实在难受，便起身想去外头溜达溜达。没走几步呢，她便正好遇上出来散步的姜蜜。
俩人笑着说了两句，相携着一起往前走。
谢婉想了想，忽而问道：“婶婶当初嫁给三叔叔，会害怕吗？”
姜蜜扭头看了她一眼，蓦地想起谢知让说过的话。
她这是……
姜蜜没再多想，将发散出去的心思收了回来，笑道：“女儿家嫁人，那便好似第二次投胎。”
“嫁得好，那就是一辈子顺遂；嫁得不好，什么恶毒的婆婆、难缠的小姑，或是懦弱没担当的丈夫，或是负心薄幸的丈夫，或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丈夫……”
“我哪里能不怕的？我简直是把这世间所有我能想到的坏人都往你三叔身上安了一遍。”
听到这儿，谢婉忍不住笑出声来，姜蜜也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片刻，姜蜜笑意稍缓，接着道：“可是没办法呀，那时候是景哀皇帝赐婚，我必须要嫁给你三叔，否则，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是日日胡思、夜夜乱想，终于在成亲那日见到了你三叔。掀开盖头一看，竟还长得不错，我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可是他年轻时候的脾气，你知道的呀，那时候我真是又怕他又得哄着他，生怕自己惹他不高兴了要遭殃。”
说到此处，姜蜜顿了片刻，而后停下脚步握住谢婉的手，言辞恳切道：
“阿婉，这世道啊，总是男人高高在上、女人卑躬屈膝的。所以呀，对上成亲这种大事，女儿家害怕是自然的。”
“我同你三叔盲婚哑嫁，能遇上一个互相都欢喜的，那是老天眷顾。”
“可是如今，阿婉是有选择的。有我和你三叔在，你尽可以挑一个你自己喜欢的，谁也不能强迫你，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若是阿婉喜欢，咱们便是留在家中招赘也是可以的。”
“所以阿婉，别害怕，也别叫自己后悔。”
谢婉看着情真意切的姜蜜，一时眼热，忍不住扑过去抱住姜蜜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
“婶婶……”
姜蜜摸摸她的脑袋，无声轻抚。
稍过片刻，谢婉心绪稳定了些，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般大了还黏着姜蜜撒娇，耳根微热。
姜蜜见她这般，笑着调侃她：“我前些日子正好挑了些可以招赘进门的小郎君，婉姐儿可要相看相看？”
“婶婶你净逗我……”谢婉嘟囔了两句，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
次日，她正要叫护卫传消息给皇帝，说自己想见他，却是不想皇帝直接寻了过来。
“你……你……”谢婉瞪大双眼，“你怎么出宫了……”
皇帝蹲在谢婉寝屋的小窗前，仰头看着谢婉，委屈巴巴道：
“因为我实在等不得了……这么多日过去，你还不给我来信，我又焦急又担心，索性便来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若心中没我，我……我绝不纠缠……”
话是这么说，皇帝的声音却是骤然变小，臊眉耷眼的，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谢婉见他这模样，心头发软。可是想到他要相看皇后，心中又有火气升腾。
“你不是要长公主和老王妃帮你相看皇后吗？既如此，你来找我做什么？”
皇帝愣了一下，眼眸倏地放光，也不管什么天子威仪了，窜出身子去抓谢婉的手，连忙解释道：“我那是故意气你的！”
“我看话本子上都这么说，我身旁若是有别的女子，你便会心生危机，会更加在乎我。”
说着，皇帝的眉眼又多了几分委屈，“可是我等啊等啊，你一直不来。我既担心你是一点都不在意我，又担心你本来对我有点心思却被我给气跑了。”
“左思右想，我便出宫来见你了。”
“阿婉方才那话，是醋了吗？是因为你心悦于我吗？阿婉？”
皇帝满心满眼都是期待，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漫天星光都藏在他眼中。
谢婉撇开眼，嘴角却不自觉翘起来，“我才不吃醋呢。你前些时日说的那话，可还作数？”
皇帝呼吸一滞，而后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却是不想“砰”一下撞到了支起来的窗沿。
谢婉叫他吓了一跳，探出半个身子去看他的脑袋，“有没有事呀？疼不疼？我……我给你拿点药敷一敷。”
谢婉刚要转身去拿药，却被皇帝抓住了手腕。
他看着谢婉，嘴角的笑怎么也落不下去，“不用药。只要阿婉帮我吹一吹就好了。”
谢婉犹豫了一下，凑过去刚想替他吹一吹，忽而听见外间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