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躺在床上,眼泪如涓涓溪水般直流而下,在枕上洇出一大团深色的水渍。
宁安侯用掌心覆住双眼,稍稍平缓情绪,才低声道:“元娘,你说吧。”
姜蜜拉住侯夫人冰冷的手,小声道:“母亲,您别伤心。子晔没事儿,真的,子晔没事儿。”
侯夫人起初好似没听见一般,只有眼珠转了一轮。
片刻,她似是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姜蜜,连身子都撑起半边,迫不及待地问道:
“三郎没事?三郎没事?他真的没事?元娘你不是在骗我?”
宁安侯亦是满怀期待地看着姜蜜。
姜蜜点点头,“真的没事。子晔好好儿的,您们信我。”
声音虽轻,却是斩钉截铁。
侯夫人啜泣一声,又是放声大哭。
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
宁安侯泪眼含笑,将侯夫人抱入怀中,整个人都看起来轻松精神不少。
“此事事关重大,未能提前告诉父亲母亲,还望您二人见谅。只外人面前,还请父亲母亲切勿露了马脚。”
宁安侯点点头,“你放心元娘。我们知晓轻重的。”
姜蜜正要说什么,紧闭的屋门忽然被敲响。
她顿了片刻,将顺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而后扬声问道:“何事?”
“夫人,太后娘娘来了。”
姜蜜沉默。
侯夫人有一瞬慌乱,“她……她来做什么?难道是……”
姜蜜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抚:“娘,没事的。咱们不要自乱阵脚。我和爹去见她,您就在屋内歇息便好。”
侯夫人反手握住姜蜜的手,小声叮嘱:“元娘,务必要小心。”
“放心吧,娘。”
姜蜜起身往外走,口中吩咐道:“叫二老夫人和二夫人她们都到门口接驾,我随后便到。”
待谢家人齐齐在侯府门口站定,太后的车驾才缓缓驶入梓潼庙文昌宫胡同口。
“恭迎太后娘娘。”
太后在一众人的跪拜声中走下轿辇。她绕过最前首的宁安侯,在姜蜜身旁站定,而后垂眸看了她一会儿。
片刻,太后薄唇轻启,轻声让这些人都起身。
“谢夫人,太师为了保护陛下而捐躯,本宫身为陛下的母亲,自当是要替他来看看太师的。”
姜蜜低垂着脑袋,抬手轻轻擦拭眼角,低声道:“多谢娘娘记挂。”
太后四周巡视一圈,却没见侯夫人的身影,好奇问道:“怎的不见老夫人的身影?”
“臣妇婆母伤心过度,哭晕过去了,实在不能起身来接驾。还望娘娘见谅。”
太后了然,没再多说什么,跟着姜蜜进入侯府为谢知让吊唁。
她到灵堂为谢知让上了炷香,而后便和姜蜜到一旁说话。
太后看着姜蜜红肿的双眼,看着她黯淡的容颜,心中的笑几乎要显到脸上来。
这么多年以来,姜蜜一直是被谢知让捧在手心静心呵护的,明媚娇艳、眉宇开阔,眼中更是无一丝一毫忧愁与烦恼。
在她在深宫之中饱受孤苦时,这般无忧无虑的人,怎能叫她不嫉妒?
可是啊,终于有一日,叫她看见这朵花谢了的时候呢。
太后心中畅快,嘴上却淡淡说道:“节哀顺变吧谢夫人。再如何,你还有一双儿女呢。”
姜蜜听她提起“死”去的谢知让,悲从中来,泪水又好似断了线的珠串般一滴滴落下。
“娘娘,您见谅……臣妇……臣妇实在是……抱歉娘娘……臣妇失仪了……”
太后拍拍姜蜜的手,装模作样地安慰道:
“太师待你一片真心,十数年呵护着你,你一时想不开也是应当的。但是为着孩子,你也该尽早走出来。”
“思念最是伤人,你可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该保重身体才是。太师为了保护陛下,已经去了。你作为太师遗孀,本宫该照顾好的。”
“本宫带了太医前来,叫他们为你把把脉,开几副调养身子的汤药,也好叫你早些好起来。”
“娘娘……”姜蜜愣了一下,连忙推拒道,“不必了娘娘……真的不必了……”
“你同本宫还客气什么?”太后故作不满,强势地按着姜蜜坐下,而后命太医前来替她把脉。
姜蜜面上露出几分不安,却竭力按捺下去,勉强露出几分感激的笑。
太医诊治过后,发现并无大碍,只道是郁结心中、伤心过度,开了两副调理身体的药方。
太后和姜蜜闲话片刻,才离开谢家回宫去。
姜蜜目送太后远去,回到屋中坐下没多久,辛护卫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来。
“夫人,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妥当了。”
“好。让范护卫,重新戒严。”
……
回了仁寿宫,太医如实禀告:
“娘娘,那位谢夫人的脉象虽有些弱,却不像是悲痛欲绝的样子。若她早间因为激动过度晕厥,醒来也绝不会是这般脉象。”
太后冷笑。
这谢姜氏,果真是装的。
若非她今日叫了太医过去,还真要被那贱人给骗过去了。
她挥挥手,示意太医退下,又问道:“探子怎么说?”
心腹嬷嬷上前一步道:“在娘娘您到谢家之前,那谢太师的母亲谢老夫人曾哭晕过去过。”
“那在大庭广众之下,瞧着不像是装的,几乎是要死过去的样子。宁安侯亦是悲痛万分,忧心如焚。
“可是后来谢姜氏往老夫人屋里去了一趟,因为门户紧闭,咱们的人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但自从她出来后,那老夫人的面色瞧着便精神许多。”
太后闻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嬷嬷,此事,你怎么看?”
“老奴瞧着……”心腹嬷嬷略略沉吟,而后悄声道,“谢太师的死,应当是装的。皇帝在宁夏久久不现身,即便出面,也只露一个影子,老奴觉得,陛下当是……”
“崩了。”
最后二字,心腹嬷嬷说得极轻。
太后亦是犹豫不断。
“罢了。此事事关重大,且再等上几日。倘若皇帝依然不现身,那便叫父亲,按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