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洛阳城,说容易也容易。像唐用这样的生面孔,乔装改扮,只要不闹事,淹没在人群中,不会被发现。但商离这张脸,宿卫牙门军都认得她,风圣军在护国公执掌时,她与商荇时常在西山大营找人比试,就更不用说征西军了,夜枭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以报同袍之仇。
容易的事情,对商离来说,就会变得十分困难。即便是她侥幸入城,从城门到禁中,是一条长长的御街,沿途设了守卫。唐用说,看他们的甲胄,乃是征西军与风圣军轮流值守。但以征西军为主,风圣军的职责在于洛阳各城门,远离禁中之地。
这说明萧寅还是有所防备,因为对风圣军的不信任,即便他有调兵虎符,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能越过征西大将军,而拥有对征西军的绝对统辖权,他就有足够的理由不相信风圣军能为他所用。虽然他是以清君侧之名,调风圣军入京,但是他要处决的对象是护国公府天水商家。一个世代拥有风圣军掌兵之权的世家高门。
明日便要行刑,洛阳城的戒备比往日严密,风圣军几乎都只能在城门处,而城门外还有萧寅豢养的死士严阵以待。韩凛能认得出来,这些人都曾经世家的部曲。
“吴言良会带你进去,但你进去之后不能马上行动,你要等天黑。”韩凛不想让商离去,但又不得不去,“这个时间我带人去邙山,收集他的罪证,切断他的后路。你只要逼反萧寅,让他对高崇下手,目的就达到了。”
吴言良曾是庆国公裴止掌兵时的副统帅,在韩凛执掌时他仍被留用,甚至被委以重任。韩凛视他如兄长,事事都询问他的意见,寻常时日他不在军中,由吴言良负责军中一切大小事务。韩凛原是要推荐他任羽林中郎将,但被萧寅捷足先登,后又涉及种种朝堂纠纷,吴言良一直留在风圣军中。吴言良是从风圣军中成长的将领,受护国公府照拂颇多。
韩凛找他把商离带进洛阳城,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但他职责所在,也只能帮她入京,他不能冒着违抗圣命的危险,让风圣军将士获罪。如今的洛阳城,今非昔比,世家人人自危,将士们如履薄冰。
“末将恭候将军多时,这是给郡主的路引。郡主从西门入,那边的守备最为宽松。人也是郡主相识的,乃是皇后的兄长沈中郎将。他因错被卸职,如今只能守城门。”吴言良把事情安排得十分妥帖,“萧太尉未能把所有城门都换成自己人,故意留了一个给沈中郎将,也是为了让皇后和圣人知道,他没有二心。但如今洛阳城的局势,也只有禁中的圣人愿意相信萧太尉是为了大齐。”
吴言良的安排很有深意,沈璋与商离相熟,他一定会放商离入城。若是往后事情败露,追究起来,这也是沈璋之错。沈璋乃是皇后兄长,萧寅也不敢拿他法办。
商离打扮成农妇,她曾经下地耕种,对此驾轻就熟。她扛着锄头,挑了一筐菜,自西门而入洛阳城。盘查很严,她应对自如,顺利入城。
沈璋领着风圣军,第一眼便把她认了出来。
“这菜我看着十分新鲜,不如我全包了,你给我送到府上去。”沈璋打着哈欠,“好几日没有看到如此新鲜的菜了,我阿母吃素,可把她急坏了。”
随行的军士看了看商离,“这京郊的农户近几日都不来洛阳城营生,看你这菜还挺新鲜,应是住得不远。”
商离低声道:“军爷,行个方便,小的这菜泡了水,看着是新鲜,但我走了两日才到。”
军士也没多问,“那就送到沈中书家中。”
军士找了一名小兵给商离带队,“送了菜立刻出城。”
商离停下脚步,“小的不出城,小的要投奔亲戚,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闲话几句家常。”
沈璋怕商离露馅,连忙上前打断,道:“别说废话了,赶紧走。”
商离前脚一走,那军士对沈璋道:“中郎将,我看那妇人挺不容易的,还是赶紧让她出城,明日还不知道会如何。我入军是为保家卫国,而如今却不知道是为何,只能让无辜之人远离洛阳。”
沈璋深深蹙眉,“你在说什么?”
“中郎将难道看不出来,那萧太尉看似在保护圣人,实则把圣人软禁起来。圣人不再有朝会,他连洛阳的局势也不清楚,由着萧太尉掌控帝京布防。”那名军士不敢大声,“中郎将,你说我说得对吗?”
沈璋轻淬,“这岂是你能妄议的。”
连一名普通军士都能看出来,沈璋又岂会不知道。但他只能装聋作哑,才能保住他的性命,保住沈瑜在禁中的安危。
“定之与我说了,你要入宫。”沈璋快步跟上商离,“我给不了你任何帮助,人我也无法给你,因为除了死,不会有第二条路。”
“世家要坐以待毙不成?”商离低声问道:“真的任由萧寅杀了韩、商、杨三大世家不成?”
沈璋说:“没有证据。”
“我有!”商离斩钉截铁道:“只要我能入宫,面见圣人。”
说话间,承恩公府到了,商离自后门而入,沈璋没有再跟随。
沈家,商离熟门熟路,她与沈瑜交好,时常过府游玩,如同在自家一般随意。她来到沈瑜未入宫时住的院落,找了一身衣裳换上,然后匆匆爬墙离开。可是在离开时,她看了一眼在墙边的梯子,甚为眼熟。
她想起了商荇。从唐用探得的消息中,商荇逃脱,乃是高非相助。但商离认为,高非帮不了商荇,能帮商荇的只有沈瑜。能让他离开洛阳去冀州,沈瑜能办一次,便能办第二次。
但商荇不会在沈家藏匿,他一定会想办法出城,通知她和韩凛。
而能帮商荇出城的,且有这通天本事的,只剩下秦王高容。
商离只思索了片刻,便朝秦王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