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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离开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

顾延清坐在位置上,手边是正在批阅的卷轴,百年后众多弟子归来,许多事宜也需要好好处理一番,他天天忙碌着,偶有几分闲暇就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是蓝色的,有时候能看到几只飞鸟跃过云层,有时候是几位弟子结伴而行,随清宗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和。

如今已经过了些许时日,也不知他们如今在海上何处漂泊着,有兰时在他们身边,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龙族虽性子高傲,但是对随清宗态度还算不错,海上妖兽多为金丹元婴,极少遇上化神,就算遇到了,应当也无事,毕竟剑修在同级下,是愈战愈勇。

“大师兄,关于我们这些天药阁里培育出新的药草……”宋鸠在旁边汇报着,可说着说着,他居然罕见地发现顾延清走神了,这个发现不亚于苏岭月穿着粉红裙子在他们面前表演落花舞。

虽然苏岭月没有穿过也没有跳过。

这只是个比喻,因为秦兰时曾经也用这个比喻,而顾延清的走神又莫名罕见,这就导致宋鸠心里头蹦出了那么个骇人听闻的比喻。

“…大师兄?是最近太累了吗?”宋鸠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顾延清似是回过神来,对他摇了摇头,“并不是,只是在想些事情而已,你继续说吧,培育出什么新药草。”

哦,原来有听到啊。

宋鸠连忙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去,说这个药草是最近培育出来的,可以替代较为珍贵的凝神草,可以达到清心净体的效果。

“不过功能没那么好,但是也算够用了。”说完,宋鸠就把那份卷轴递过去,等待着顾延清的回应。

“嗯,这么一来可以先生产一批。”顾延清微微点头,“然后投入丹药研制中,看看情况。”

“好的。”宋鸠点了点头,这事情他早就吩咐下去准备好了,毕竟这事他有把握顾延清会同意。

公事谈完了,接下来就是私事了。

“大师兄,你方才在走神?”宋鸠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顾延清几眼,他找好椅子坐下,拿出一壶茶,细细倒起了茶水来,茶杯与茶壶一起悬浮在空中,好不自在。

“嗯。”顾延清倒也没否认他刚才的一心二用。

“是关于秦师兄那边的事情吗?放心好了,秦师兄虽然人看着不着调,但是做起事来还是很让人放心的,不然师父也不会想着让他接替你的位置了,好让你舒舒服服当宗主。”

“当宗主可不轻松。”顾延清纠正了一下宋鸠的话。

“反正大师兄你现在已经是内定的宗主了,干的活也都是宗主活,只不过你还要把剑主的活也给干了……果然还是让秦师兄快点回来接替比较好吧?”宋鸠觉得要不是顾延清,谁干得下去啊。

“其实兰时也不是没有帮忙过,所以他应当也有那方面的想法……”顾延清想了想,叹了口气,“不过他现在还想多玩一会吧,这次等他回来,估计师父会找他细谈的。”

“太好了,秦师兄终于也要干活了!!”宋鸠闻言满脸喜色,天知道之前秦兰时特别闲的时候就经常晃悠在他面前,显摆自己有多悠闲有多快乐,他都快被气死了。

“阿鸠还有事情吗?”

“嗯……嗯……好像没了。”宋鸠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话题是啥了,于是他笑了笑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药阁忙活去了。

顾延清见人离开了,就松了口气,他继续低下头,批阅着卷轴,今天看得差不多了,有剩下不少时间,过会就去院子里头练剑吧。

月下,剑身掠过落下的梨花,剑气涌动,白色的梨花散入空中,像极了一场独属于春日的雪,待这一剑平息后,花瓣轻落于笔直的剑上,而其剑的主人也收起了力。

“师父。”顾延清转身对某处拱手一礼。

“不必多礼。”苏岭月自树下走来,也不知他看了多久,“延清今日可是心中有惑?”

“…果然瞒不了师父。”顾延清微微低下头,不管他在外边有多风光,天青剑尊的名号有多厉害,可在苏岭月眼里,他还是那个需要细心引导的少年。

为师者,当为弟子解惑。

“延清心中是有何担忧?”苏岭月继续问着,他略微一摆手,一把剑就那么出现在他的手里,这剑通体全白,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师父……”顾延清似在犹豫。

“不必多言,用你的剑来回答。”苏岭月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提剑袭来,顾延清见此便举剑格挡住,刹那间,花瓣纷飞,似飞雪入境。

这一招一式仿佛进行了上万遍,每一招都恰好地被对方化解,最后,剑停,苏岭月的剑停于顾延清的身前,几撮雪色发丝轻轻落下。

“你是我引以为傲的弟子,虽为师不知你心存何等顾虑,但若是止步不前,是不会有任何变化的。”苏岭月收起了剑,轻抬眼,他的手上出现了一壶酒,笑着对顾延清道,“这是兰时那小子藏起来的酒。”

“……师父,这不好吧?”顾延清闻言微微一愣,顿觉良心不安。

“哼,当初他偷我法器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好,我们别管这个没什么良心的小子了,延清啊,陪为师喝上一杯如何?”

“…是。”虽然,但是,如果不是师父放水,兰时是根本不可能偷成功的吧?

俩人就那么在梨花树下将酒开了封,浓郁的酒香飘于空中,苏岭月略有些陶醉地嗅了一口,“哦呵,还挺香,也不知道这小子放了多久。”

“………”顾延清默默给师父递上了酒杯,一杯酒下肚,发现这居然是烈酒,幸好顾延清的酒量不算差,倒也能受得住。

“现在还不愿意说吗?”苏岭月侧头看了顾延清一眼,笑着将酒饮下,偶有闲情喂些酒给靠着的梨花树。

“也不是不愿意……只是……”顾延清又喝了一杯,他从不是贪杯之人,但许是喝了酒,那些难以启齿的话语更能说出口了,“我不知该如何说……这种事情我从未体验过。”

陌生的情感让顾延清很是不知所措,他不知该如何去应对,也不知该怎么述说出来,心里头堵得慌。

“……这样啊,延清啊,为师曾经有过喜欢的姑娘。”苏岭月听着听着,他对此也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乐于为其解惑,于是他开始回忆往昔。

“…嗯?”顾延清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

“那是在我还是十几岁的时候,你们没有听说过正常啦。”苏岭月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酒杯,梨花雪轻轻落入杯中,打碎着酒杯里的明月,“她的容貌为师其实早已记不清了,因为太久了,而且……”

说着,苏岭月难免有些感伤,“为师当初虽然喜欢,但是压根不敢说,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最后,我看着她嫁人了。”

顾延清:…啊这。

“那天十里红妆,可谓是大气得很,我就那么看着,我当天还喝了点酒,于是我直接冲到新娘子的轿子前,大声对她说我心悦你。”

顾延清:?

那么生猛吗?

结合苏岭月那张优雅无比的脸,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这种过往。

“你知道那个姑娘说什么吗?”

“…说什么?”顾延清难免有些好奇。

“她说……”

“公子的喜爱,本姑娘听到了。”姑娘的姿态仿佛理所当然,轿子里头传来了她的铃铛般的笑声,“那么,就多谢公子的厚爱了。”

“……就这样?”顾延清等待着后边的故事,但是苏岭月迟迟没有说出后半部分。

“对,就这样。”苏岭月点了点头,他念起往事,也不由得笑出声,“总之,我当初说出来的时候,畅快多了,而且年少时候的心意也传达给了对方。”

“延清,为师想要告诉你,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什么也不会改变,但是如果要下定决心做,就要做好它。”苏岭月说着说着,虽然白月光的影子不太清晰,但是他难免有些悔意,“可恶……当初她说最喜欢的就是我这张脸了,要是我早点出手就好了。”

顾延清见苏岭月又痛饮三大杯,根本来不及去制止,酒喝完后,苏岭月也不逗留,他也不问顾延清到底是因为谁在烦恼。

……其实也不是不问,是因为苏岭月决定要给顾延清一点时间。

总之,苏岭月走后,这里就剩下了顾延清一人,酒喝了差不多,梨花雪不知什么时候撒满了他的全身,他抬手去接,冰冰凉凉的。

风吹动着梨花雪,在这场风雪里,顾延清仿佛看到有人在朝他走来,那人穿着和往常一样的玄色长袍,挂着他一贯的温柔笑意。

顾延清眼看着这个人在他面前蹲下来,为他拂去身上的雪,许是有点醉了吧,顾延清这样想着,就抬起手抚上那人的脸。

他往前俯身而去,凑近了那朝他而来漫漫风雪。

天亮,苏岭月看着在树下睡着的顾延清,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想到他离开后顾延清也没有回去,而是就那么在树下睡了一晚。

“……所以,延清喜欢的人是谁?”苏岭月那么说着,可惜睡着的人回答不了他。

此时此刻,顾延清正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里,谢璟在他身边,笑着将他头上的雪取下,牵着手,一起漫步在长长雪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