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指尖温热,盛过她眼角的泪。
熟悉又久违的温度,让叶晚晚呆怔在原地。
反射弧似乎变得异常缓慢,许久之后,她才伸手握住他的手,转涕为笑,“嗯。”
“我去叫医生。”冷母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两人。
冷之瑾目光随着她移动,直到她走出病房,他才问叶晚晚,“我怎么了?”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他的声音特别沙哑,像含了一嘴的沙子。
叶晚晚抽抽咽咽地问,“你要喝点水吗?”
冷之瑾点头,“好。”
叶晚晚立刻松开他的手,去给他倒水。
冷之瑾在病床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身子沉得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不行。
他双手虚软,用不上半点的力气。
下身更是像没有知觉般,他连挪动一下脚趾这个简单动作都做不了。
叶晚晚倒水回来,就看见他一副憋红了脸要坐起身的样子。
她放下手中有水,“你还不能起来。”
“你昏迷了一年,才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的,别勉强自己。”
一年。
冷之瑾的表情转为不可置信,“我昏迷了一年?”
“发生了什么?”
叶晚晚抿着唇,“你不记得了吗?”
“我们被绑架了,掉下了悬崖,是你护住了我。”
“你受了重伤,之后就昏迷不醒了。”
冷之瑾努力地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但停机一年的大脑,里面一片混乱。
加上这一年里断断续续发生的梦互相交织,他越想,头便越痛。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便是他要快点醒来,有人需要他。
他像在黑暗走了很长很长的路,靠着这个声音,找到了光。
但是对于绑架的事,他想不起来。
记忆只停留在叶晚晚跟他下班,一起回家的那个地方。
叶晚晚见他神色痛苦,眼底尽是心疼,“难受的话就别想了。”
“那不是个好的回忆,想不起来也不要紧。”
她知道这种感受。
无论是之前的车祸,还是这次的绑架,那种濒死的绝望,会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每个午夜梦回,都会猝不及防地跳出来。
硬生生地将自己拉回去梦境重新经历一遍。
那种感觉太痛苦了。
冷之瑾要是把它忘了,反而是一件好事情。
叶晚晚端起放在一旁的水,拿吸管送给冷之瑾嘴边,“你先喝点水。”
冷之瑾没有拒绝,他的嗓子的确干涸得厉害,喝到水,喉咙的火辣感瞬间舒服了很多。
即使想不起来,他也没打算当无事发生,细细追问,“我们为什么会被绑架?要钱?”
叶晚晚唇瓣微张,正要回答,但冷母已经带着医生来到了病房了。
刚才护士发现冷之瑾有转醒的迹象,他们已经提前对他的身体做过检查,如今过来,是要确定他身体机能的完好性。
医生又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查瞳孔,看四肢,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后,语气真挚地道,“冷总,你昏睡了一年,身体还很虚弱,各项机能也未完全康复,接下来你要好好休养,千万不能过度劳累了。”
冷之瑾眼眸幽深,一言不发地盯着医生年。
哪怕他刚醒来,穿着病服,但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还是让人不敢直视,医生被他瞧得多了几分心虚,连忙别过眸躲开他的视线。
冷之瑾试着活动四肢,但除了上半身能给反应外,下半身丝毫不受他控制。
“我的腿怎么了?”
冷之瑾一针见血地问道,“为什么我的手可以动,但腿会动不了?”
他的视线过于犀利,医生被看得心虚,求救似的望向冷母。
但冷母却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医生额头落下虚汗,“这是正常的。”
“因为您在床上睡得太久了,加上之前受伤伤了神经,所以现在暂时动不了。”
“只要日后多加复健,还是可以康复的。”
冷之瑾听完,也不知道信没信,但明显松了一口气,连视线都变得不那么逼人了,“那我的记忆怎么回事?”
“我对我们被绑架这事毫无印象。”
医生沉思片刻,“我们大脑有自动保护机制。”
“如果遇见的事,让你太过于害怕或者你想起来后,会觉得特别痛苦,那么,这段记忆,会被你下意识地屏蔽了。”
“它没有消失,只是你想不起来。”
叶晚晚:“……”
那她为什么没有失去这些记忆?
她真的被这些记忆折磨得快疯了。
………
一个星期后,冷之瑾恢复良好,可以办理出院了。
冷之瑾看着叶晚晚推来的轮椅,眼神抗拒。
“怎么了?”叶晚晚问。
“不太想坐这东西。”
冷之瑾眼神幽怨地盯着叶晚晚看,细听之下,还带着不明显的撒娇,“感觉坐上这玩意,自己跟个废人一样。”
醒来后,叶晚晚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他本来还不适应自己的脚走不了路,但是被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后,反而有些享受了。
好像回到没有离婚之前,他生病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不禁有些依恋。
她明晃晃写着爱意的眼睛,甚至能冲淡他对现在这身体的厌恶。
叶晚晚眼神一黯,推轮椅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这只是暂时的。”
“医生说你以后会好的……”
叶晚晚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受,似乎是不想他这样说自己。
冷之瑾现在见不得她拧一下眉头,她一皱眉,他的心就跟着难受。
暗骂自己一声,立即改口,“我开玩笑的。”
他张开手,“你扶我过去。”
叶晚晚对上冷之瑾明亮的眼睛,心中泛起细碎的酸楚。
他坐在床头,俊美的五官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映照着,精致立体,浑身像在发着光。
眼底笑意明亮,薄唇弯起好看的弧度,像她住在回忆的那个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少年。
只是,这个少年,不会再拥有肆意奔跑的未来了。
叶晚晚心口的酸楚越来越沉重,怕冷之瑾看出端倪,她眨掉眼底的脆弱,佯装生气地走过去,责怪道,“以后不许这样说自己了。”
“我会生气的。”
叶晚晚熟练地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小小的脑袋从他臂弯里面钻出来,像夹在他怀里的一只小宠物,小小的,软软的。
但就是这样的她,身上却似乎有无穷的力量,硬生生将他撑了起来,扶他稳稳当当地坐在轮椅上。
冷之瑾坐在轮椅上,仰着头,看着女孩额头冒出的晶莹薄汗,又心疼又庆幸,“嗯,以后不说了。”
他伸手擦去她的汗,“只要你在,我坐一辈子轮椅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