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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羽仙宽袖下的拳头紧了紧,脸上却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笑,“不知道苏姑娘打算弹哪一首曲子?”

然而,也就是这声招呼,让苏婳一分的怀疑瞬时升到八分。

这一个下晌里,柳羽仙哪一次看着自己不是怒目横眉,像这样的笑可谓是从未有过。

更不会亲亲切切叫她苏姑娘!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婳低头,看了看指尖的琴弦,又抬起眼定定望向柳羽仙,笑道:“精忠报国。”

与此同时,覆在琴弦上的手指猛然用力。

“铮——”

琴弦猛地震动,旋即,哗啦一声,三根琴弦应声而裂。

一众公子小姐,瞧着这情形,瞬时惊得连妃子笑都忘了吃。

尤其是刚刚接触过这张琴的几位,更是瞪大眸子,满脸不可置信。

他们方才还觉得这张琴很不错,想着待宴会结束便打听打听,这琴是哪一位制的,可现在——

被一个弱女子轻轻一碰,弦就断了,这琴未免太差了些。

覃玉成眸色深了深。

可不待他出声,便见苏婳笑着看了过来,“不知玉成和应弦在山庄可还有琴?”

“有!”覃应弦点头,立马冲旁边的丫鬟挥手,“流丹,你去将我的彩凤鸣歧拿过来。”

在琴弦断裂的瞬间,柳羽仙便将头低成了鹌鹑,现在听得彩凤鸣岐,心头猛地一惊。

彩凤鸣岐,被誉为大禹第一名琴。

所有爱琴者,没有一个不想拥有彩凤鸣岐,只是它的价格,也是大禹第一的贵,具体多少她不知道,只知道价格以万两为单位。

而且,这万两,不是白银……而是黄金。

她一直想着有生之年能用彩凤鸣岐弹奏一曲,却未料到,这琴早已经被覃应弦买了去!

而现在,居然还直接让给苏婳用。

她想到这,不由哀怨看了魏蒹葭一眼,要不是她出的这下作主意,彩凤鸣岐这样的好琴能轮得到苏婳用?

还有苏婳那个小蹄子,不知道究竟是运气好还是如何,竟然斗琴没开始之前,就让琴弦断了,魏蒹葭想的法子根本没用。

而且,苏婳说的劳什子精忠报国,她听都没听过,若是苏婳在弹琴方面真有几分本事,再加上彩凤鸣岐的加持,那她还能赢吗?

此刻的魏蒹葭,手心的血迹干了又湿,早已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感。

她现在不仅恨苏婳,更恨覃玉成,甚至是覃应弦……

流丹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快步走来,“小姐,少爷,奴婢将彩凤拿了。”

覃玉成亲自检查了一遍琴,确认没问题才挥挥手。

“给苏姑娘换上。”

彩凤鸣岐,属于落霞七弦琴,通身朱漆,琴背处映着极细碎冰裂纹。

苏婳素手轻抬,试了下琴音。

琴声悠扬,浑而不浊,实属好琴!

柳羽仙见彩凤鸣岐搬来,勉强对苏婳点头示意后,便开始抚琴。

这斗琴斗琴,讲的不仅是琴技,更有一个先机,苏婳这人太摸不准,她必须抓住先机。

“云水禅心,好曲子!”

苏婳见状,没有丝毫急躁,反而是轻轻闭上双眼,待柳羽仙的琴曲演奏到三分之一处,才开始抚琴。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她是个俗人,唯有在家国战争面前例外。

若说第二场的彼岸花与将军图只是为赢得枣庄和头面,那么此刻,她是真的喜欢这首曲子。

所有儿女情长的歌,在这首精忠报国面前都弱爆了。

少女清清冷冷的嗓音,配上浑厚低沉的琴音,明明是不太搭调的组合,却是忽地让全场安静下来。

以周生为首的一众公子小姐们紧闭双眼,红与黑的冲撞再次袭来。

不过,在苏婳彼岸花上的红与黑,是静态的,是结果,是死亡。

而他们现在跟着琴音所看到的,却是动态的,是过程,是生机。

那些死去的士卒似倒放一般挥着长矛、拉着弓箭,用自己活生生的肉体铸造成精铁般的城墙,用生命的一点点消逝换取微不足道的一丝生机。

一个倒下了,还有下一个。

一队倒下了,还有下一队。

一营倒下了,还有下一营。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柳羽仙双手抚在琴弦上,可琴弦似被人压住,任她双手如何用力挣扎,都沉甸甸地不受控制。

她指尖猛一用力,终是拨动琴弦。

可这一动,琴弦应声而断。

“刺啦——”

轻盈如流水的云水禅心哪里抵得住写满血与泪的精忠报国。

连琴都开始在琴音中沉沦。

直到最后一声琴音落地,彩凤鸣岐发出嗡嗡声,众人才似从梦中醒来。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小声地啜泣,而是泣不成声,是泪花满眶,是义愤填膺。

“呜呜呜……苏姐姐弹得太好了,我从未听过这般好的曲子!”覃应弦趴在覃玉成肩头,一双潋滟眸子早已哭得红肿,泪水鼻涕吧嗒往覃玉成身上揩。

后者呆呆站在原地,忘记了思考。

朦胧双眼中,天地间似只剩下一人一琴。

书童双手负在身后,眸子紧紧看着坐在彩凤前的少女,良久,才动了动唇,“这是哪里的曲子,山长先前可曾听过?”

“我哪里能听过。”欧阳山长抚着山羊胡,泪水打在胡须上,他一个不小心,直接拽下一把胡须,可他此刻完全顾不得心疼。

只擤着鼻子咕咚咚出声,“这样的歌,定然是人家苏姑娘写出来的,要不是她年岁小,我这山长的位置都恨不得让她坐!”

男人说到这,声音突地一顿。

苏婳现在年岁小不要紧,以后总会长大的。

他现在完全可以预定下来,就苏婳这画,这琴远远比书院那些老头子强,绝对是下一任院长的极好人选。

他此刻忍不住地庆幸,幸亏魏家此次用了当年欠的人情,不然,他又如何能发现这一块璞玉?!

魏蒹葭立在原地,面如死灰,完了,一切全完了。

四进三,本应至少战三场的苏婳,一场就结束了,因为,剩下的周生和覃应弦直接认输。

而断了弦的柳羽仙,心思低迷,在与覃应弦和周生的比试中,接连败北,止步于三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