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罗没有从黎璋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点失望，脸上堆满了假笑直到第二天送走她之后，张爸便和他说起了上学的事情。
“张罗，我觉得留学这个事情就不要考虑了，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费用不是一般的大。”
“那姑姑是什么意思？”张罗不死心，“她是要供我读书还是？”
“她是说钱都由她来出。”张妈说，“但是她的钱要项目做起来才能拿得到。”
“爸一直在努力，她也在积极配合，等她再来的时候，应该会有眉目了。”张爸对着张罗说，“现在反正是暑假，你该吃吃该玩玩，不用那么费心地去想这个事情。”
张罗接受了父亲的建议，他想着说不定等黎璋来了事情还会有转机。于是他继续每天睡觉到中午，然后吃吃玩玩混了一周的日子，脸色竟然变得好了一些。
黎璋没有按她所说的日子到来，迟到了整整一周，感觉像是被张罗一家催着过来的，来的时候也没有带任何团队，仍是她只身一人，他们在一家茶室的包厢里碰了头。
“小孩上学的事情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黎璋安定下来问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令张罗父母有些意外。
“我们张罗暂时不考虑出国留学的事。”张妈首先发话，让张罗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示意母亲明明是想听听黎璋的想法，怎么就变成了结论了。
“好吧，侄儿。”黎璋对着张罗说，“你就在金风给你办的那个学校里继续上学吧。”
“姑姑！不是这样的！”张罗觉察到事情的不对劲，“那个学校是我临时的跳板，我是要去上上海的学校，您答应过我的！”
“你这是在要挟我？”黎璋从未有过的凶样对着张罗，张罗看着她判若两人。
“姑姑，您让我再去那个三本民办学校我真的待不下！我行李都已经全部打包回来了，我也和那里的同学作了告别，您让我怎么回去面对？！”张罗这次是真的气愤了，他不管语气是不是要挟，他就是要说。
“张罗，我的侄儿。”黎璋点了一支烟，看了一眼大家，转身把门窗都打开，让风吹进来，“侄儿啊，你今年几岁了？20岁了吧？怎么还耍小孩脾气？你应该成熟长大了。”
张罗不明白黎璋说这八竿子打不到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看了一眼父亲，父亲脸色低沉，一言不发。张妈站了起来，“妹妹，张罗还没进社会，有些事没经历过……”
“嫂子，我明白。”黎璋吸了一口烟，“侄儿你出去一会，有些事我要和你父母说一下。”
张罗对于黎璋这种藏着掖着的做事风格有些不满，但是他此时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便走出了门，步子快了一点把门给带了一下，顺着打开窗户的穿堂风，门给重重地关上了。
张罗在大厅看了半个小时的电视便被叫了进去，三个人的神情给了张罗一个明确的答案，只是他没想到黎璋会这么说：
“张罗，你刚刚的态度实在是太恶劣了，你出门就出门，你摔什么门？”
“摔门？那是风啊！”张罗极力申冤。
“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总之我不会再帮你这种连父母都不尊敬的人！”黎璋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在有很多烟屁股的烟灰缸里，“挡着父母摔门你胆子真够大的！”
“什么？我说了我没摔！真的是风！”张罗看着父母，张爸脸色铁青，张妈站了起来，刚想说什么被黎璋抢先，“嫂子，你不用为你儿子辩护，儿子不是用来溺爱的。我现在正式决定，我们不合作了。”
张爸猛地起身，一眼都没瞧黎璋，对着母子俩说：“走吧，我们回家去。”张罗伸着脖子还想说些什么，被母亲一把拉走了。
“妈，我真的没摔门，真的是风！”张罗边走边说，“爸，你也看到了啊！”
“这个事情不说了。”张爸看起来并不在乎什么门不门的。
“可是她怎么能觉得是我干的？”张罗不依不饶还是要伸冤。
“说了这个不要提了！”张爸怒了，凶了张罗一句。
“她那是借题发挥！”张妈说，“儿子，不是你的错。”
“你们刚刚在里面说了什么？”在张罗离开的那个半小时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她根本就没钱，没想要做这个项目，老公，我看算了，我们还是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吧。”张妈没理张罗，对着张爸说，“只是那些钱，我们还得想办法要回来。”
张罗似乎明白了，这个黎璋就是个骗子，她骗了父亲项目，骗了母亲钱财，还骗了自己的学途，想到这里，张罗觉得头脑一嗡，差点睁不开眼睛。等定了定神，父母已经离他几尺远，他们都没发现儿子没跟上，母亲一边埋怨一边劝着，父亲气鼓鼓地始终没说一句话，而张罗已经彻底掉进了谷底。
一夜未眠。
张罗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天亮，距离上一次的打击才没过多久，没有想到同样的经历来得如此之快，他看了下时间是四点多，并不打算再试着入睡了，起了床，到了客厅，看到父母也已经起床了，大概他们昨晚也没睡着。
“儿子，过来。”张妈拉着张罗坐了下来，“你别想那么多了，至少你现在还有学校在读不是么？我们就吃这四年的苦，我们以后肯定会转运的。”
“妈，我是真的不甘心，你没看到我那些同学……”
“你那些同学怎么了？有好的同学就有差的！”父亲终于发话了，语气很生硬。
“我已经跟一个人说了我要去上海了！我怎么回去面对？”张罗急的，他想了想，又说，“其实那人也不是我班里的，以后也不一定会见到。但是我已经做好离开的全部工作了，我真的不想回去，那个城市，我不喜欢！那个学校，我更不喜欢！”张罗此时已经忘记了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那个时候他刚到武汉，那个时候他刚得知父母为他花了一大笔钱，那个时候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学校的事情而任性了，而此时，正是由于之前能去上海的这个诱惑，让他没有找到那时他为自己选择的路。
“你给我出去！出去！”张爸恼羞成怒，指着张罗的鼻子吼起来。
“你消消气吧！气了一夜了！这么早让儿子上哪儿去？”张妈帮起儿子来，“张罗心情不好，我心情也不好，你的心情更不好！”
“出去就出去！”张罗心里委屈一大把，他也不想待在家里看着父母难过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门。
张罗沿着小区外围的路跑上了大桥，经过了他被撞过的地方，跑下了桥到了前面的十字路口，经过了他曾和方东升分别的地方，又往前跑了一段，张罗慢慢放下速度，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路上偶尔有一两辆车经过，清洁工带着防晒帽在马路上哗哗地扫地，十字路口的灯由闪着的黄灯变成了红绿灯，卖早饭的小贩开始摆起了摊头，今天是星期天，通勤路上依旧空空荡荡。张罗抹了一下脸颊上的汗水，时值酷暑，他已经热得嗓子冒烟。但是他不打算回家，他忽然想去西林看看。此时的西林不会有老师和学生，这点张罗很明白，他只是想走一条离家比较远的路，快步走的同时，那些不快乐就跟不上了。
张罗越走越慢，越走就越没力气，他感觉整个城市在他脚下就像让他身处沙漠一般，没有方向，没有躲藏，他此时已经非常口渴，却仍然执意地向前走，他想试探一下自己的底限，他不想流泪。
到了西林，死一般地沉寂，如同像失去了希望的张罗的内心，此时一点波澜也没有。他看着曾经待过的那个地方，那一草一木，还有那栋建筑和那个悬空的楼梯，王荟会不会忽然从那里走出来？
“如果不是从这里开始，我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张罗心想，他对西林的憎恶又萌生了，“我所有的不幸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里！”张罗死死地盯着西林的大字招牌，金灿灿的颜色在太阳光的折射下刺痛了他的双眼，也刺进了他的心。张罗离开了校门，在王荟救他的那个巷口坐了下来，身边一切都没变，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变了呢？或者自己也没有变，只是时间在推移，带着他在改变。张罗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肠胃被他在武汉训练得已经不知道饥饱，直到他觉得头晕想吐的时候，才决定回家，再晒下去肯定要中暑了。
张罗慢吞吞地在桥上走着，远处一个身影飞奔而来，是父亲，张罗停住了脚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张爸没有责怪他，轻声说了一句：“你妈出去找你摔了一跤。”
“什么！”张罗这才真的紧张起来，使出浑身力气跑了起来，张爸在后面紧紧跟着，不久就追不上儿子了，只得喘着粗气改成快走。
张罗第一个回家，看到柯超的妈妈站在母亲旁边安慰着，母亲则坐在椅子上失声痛哭，她的嘴唇在流血，明显的看到有一颗牙齿摔掉了一半。
“妈妈！！妈妈！！”张罗一下子扑了过去，抱紧了母亲，眼泪不由自主地哗哗直流，“怎么了！！怎么了！！”
姨妈拉开了张罗，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了起来，“你这个小孩要死啊！！一翘翘到哪里去了！！学什么不好要离家出走？！”
“姨妈，我就出去散散心……”张罗有气无力。
“散心？鬼相信你去散心？哪门子的散心要早上四点出门？！手机不带，东西也不吃，水也不带，你要死啊你！”姨妈怒气冲天，“你妈看你中午都没回来，急得跑到我家来发动我们一起找你，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四点了！下午四点了！！你妈骑着你的车到处找，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方向她在桥上逆向行驶的时候和别人撞了！”说完，她重重地甩了张罗一巴掌，一把按下，“你给我跪着！等你妈好了你再起来！！”
“唉，好了好了。”柯超的爸爸从厨房里走出来，端了一杯水递给张罗，“孩子可能是无意的。”
“无意的？！不好好教训教训就变成有意的了！！”张罗的姨妈继续发着脾气，这时，张爸回来了，他看着被按着跪下的张罗，摇了摇头，“张罗安全回来了，阿姊，剩下的我们来处理吧。”
“我一直觉得我们家柯超不懂事，你怎么也跟他一样不懂事！”姨妈敲了一下张罗的额头，走到张妈身边，“小妹，你下不了手以后叫上我，别觉得家里就一个小孩就让自己受委屈，不值得！我现在就先回去了，张罗，你好好反省反省！”说完，柯超父母就离开了，张爸扶张罗站了起来，让他喝了一点水，说：“好好地给妈妈道歉！”
“妈妈……”张罗还没开口就又哭了，张妈看到儿子哭了，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她抱着孩子喃喃地说：“我的儿子……可怜的儿子……”张罗也紧紧拥着母亲，他已经很久没和母亲拥抱了，他依稀记得上一次的拥抱还是小时候的他躺在母亲的怀里，而现在，是母亲靠在他的怀里，自己是真的长大了。
“你为什么要出去找我呢！”张罗懊恼地说，“我出门走走就会回来的！”
“你妈说你带着那样的心情出门怕是会出事，打你的电话结果发现手机在家里，当时就急了！”张爸说了原委。
“都是我不好！妈妈，你撞哪里了？你嘴巴疼不疼？牙齿呢？牙齿怎么办？能不能补？！”张罗近距离看着母亲，发现她不仅嘴唇受伤，脸上也有多处擦伤，在泪水的痕迹下脏乱不堪。
“没事，慢慢会好，牙齿的话去看看牙医就行了。”张妈安慰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