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没人在。张罗委屈到了极点,他爬上床抱着枕头,像个小女孩一样眼泪流个不停,他想起以前的那些老师们,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态度对待过他,就连军校的那些小教官们也不会这样做,就算犯了错误也不会随随便便动手。每一个老师都很讲道理,尤其是王荟,对,是王荟,她更温柔,更体贴,那天她带着受伤的张罗回家的那个时候,她的眼神是焦急的,是心疼的。张罗再也不能任由思维随意发散,憋着喉咙努力不发出声音地抽泣起来。
哭了大概半个小时,张罗平静了许多,他把纸巾收拾了一下带下了床梯,准备扔进垃圾桶里。看到满满的垃圾桶早就装不下任何东西,他只能提起准备包扎换上新垃圾袋,结果垃圾实在太多把袋子戳破了,他顺手拿了荣光的一卷垃圾袋扯下一片重新套上,系紧,在空的垃圾桶里套上新的之后,把自己的纸巾扔了进去。
“出门倒个垃圾吧。”张罗抹了抹眼睛,想出去吹吹风,他还没想好再一次的素描课应该怎么办,总之,这一次的事情,他不想和父母说。
回到宿舍,晚起床的荣光吃完晚早饭回来了,看到张罗红着眼睛,问道:“你哭了?”
“没……”张罗背过身去,“有点想家了。”
“唉别提了。”荣光一听到家这个字声音就有点哽咽,“我也很想家。”
张罗擦了两滴又不争气的眼泪转过来,看到荣光在哭了,他急忙说:“哎,别这样,我不提了。”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了荣光,荣光用力擤了一下鼻涕,张罗转了其他话题,“你今天没课?”
“要十点钟才有。”
“噢。”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又没去素描课?!”
“那男的不让我上课。”
“唉,那男人可能精神上有问题。”荣光把门关上了,对着张罗说:“我觉得他有暴躁症,而且还很好色,只顾教女生,上次他们还看到他把着女生的手画画呢!”
“什么?”张罗气极了,“他还说我渣!他才叫渣!”
“这些都是小道消息。”荣光清了下喉咙,“本来学艺术的女生就多。”
“我看这学期我的素描课要变鸭蛋了。”张罗叹气。
“别!”荣光紧张起来,“其他课不及格不要紧,补考就行了。素描的话可是重中之重!”
“啊!”张罗跳了起来。
“你大一过不了素描课就等着退学吧!”
“不会吧!”张罗看着荣光,荣光看了一下手表,“我要去上课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张罗一看时间才九点半,半信半疑,他决定去问一下江老师。
“退学?哪听来的?胡说八道么!”江老师否认了,“你素描课的老师是谁?男的女的?”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是个男的。”张罗松了一口气。
“噢我知道了。”江老师安慰道,“他脾气不太好,确实。不过你只要坚持上课并参加考试,他不会给你鸭蛋的。”
“他都没让我进教室!”张罗冤得很,“不知道为什么!”
“你要我去找他谈谈吗?”江老师问,张罗觉得她多此一问,不然他来求助她干嘛。
“是的。”
“行,我过会来联系一下看他什么时候没课的时候去一趟。”江老师答应了,张罗退出了办公室,一路上皱着眉头,像蔫了的茄子,在校园里瞎逛了好久,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宿舍,他们都在。
“这是什么?”荣光看到张罗进来指着垃圾桶说。
“嗯?”张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垃圾?”
“我说是袋子!”
“袋子?垃圾袋?”张罗更加糊涂了,“你的垃圾袋呀!”
“这就对了!”范力亚在后面喊道。
“你怎么私自拿我的东西?”荣光看起来非常生气。
“张罗你可放聪明点,我们每个人的垃圾袋都是不同的颜色,只有黑色才是宿舍共用的,这垃圾桶上套的是蓝色的一看就是荣光的垃圾袋!”
“就一个垃圾袋?!”张罗本来就被荣光骗了心里发毛,现在他怒了,走到自己桌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卷垃圾袋扔给了荣光,“我的全给你了!”
“我可不要小偷的东西!”荣光把垃圾袋扔回给了张罗,垃圾袋划了一条弧线,带着散开的长长的尾巴落在张罗的脚边,张罗没有立刻去捡,他看到了范力亚和国鹏豪的桌子上,东西又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刚刚的荣光还和张罗在一起落着眼泪想着家,只一会功夫脸变得太快让张罗见识到了可怕。看起来他们还不知道他私自用了荣光的电脑,不然的话就是该张罗收拾东西扫地出门了。他低下身子捡起垃圾袋,把多余的袋子卷紧之后放在了桌子上,“你们要用自己拿,我出去一下。”张罗拿了手机走出了宿舍,又在校园里毫无目的地走着,此时正值中午时分,食堂里一片热闹的景象。张罗远远看着好似是那个暴怒的男教师在往外走,他不想惹事更不想和他打交道,转身走向校门外,出了学校。
“那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张罗想着被抛在身后的一切,无奈地摇了摇头。
手机来了一条短信,张罗一看,是黎璋。
“侄儿,听你爸爸说你在新的学校了,怎么样?过得好吗?”
这番话像是中了张罗内心脆弱的部分,他不想和父母倾诉的苦恼一股脑儿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黎璋。
“一个男孩儿读什么服装设计!”黎璋看完短信立马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告诉姑姑,这是你选的专业吗?”
“我哪会选我根本一点都不会的专业呀!”
“别学了!”黎璋显然听说这些事之后为张罗打抱不平,“到姑姑这里来!看谁还敢欺负你!”
“唉,姑姑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谁说没地方去?”黎璋的声音很坚定,“你爸给你搞个撒子破学校!我来找他!”
张罗没来得及回话电话就断了,今天所有的事情都猝不及防,但此刻,他的内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可能黎璋和父亲通了很久的电话,直到下午的课上完,张罗都没有接到任何信息。眼见着明天又有素描课,他晚上忍耐不住给父亲发了一条短信。
“明天照常去上课。”张爸的回复让张罗很不舒服,他转头给黎璋发了短信,问她情况怎么样。
“你别听你爸的,你过来,飞机飞过来,我接你。”黎璋的这一短信让张罗更加犯迷糊,他决定还是先向家人问清楚。张罗拿起宿舍的固定电话,一句普通话都不讲,为的是不让宿舍的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黎璋那里什么都没准备好,你去干嘛?”电话那头的父亲对儿子受了一点苦头就又想逃避很是恼火。
“我就是觉得我学不了服装设计这个专业。”张罗不清楚黎璋是否告诉他父母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你的事过两天再说。”父亲那里下了逐客令,“你先把课上了,就这样。”
张罗挂了电话,宿舍里一片笑声,“你说的什么话?日语?”
看来他们真的没听懂一句话,张罗放下了心,“方言而已。”
“你们听懂了吗?我就听懂了两个字,爸爸。”
“我还比你多听懂一个字,喂?”
“哈哈哈。”
张罗觉得他们的笑声听起来格外的嘲讽,他没有理会他们,爬上了床,蒙上被子试着入睡。
可是直到天微亮,他才有些睡意,这第一节课又是素描课,张罗在室友起床的声音中半梦半醒了,他想起自己还处在这个蛮不讲理的地方之后,决定还是先睡饱要紧。就这样,他又缺席了素描课。
江老师那里还没有回音,黎璋那方倒是催得急促,最后父母那里松了口,三天过后给张罗买了去成都的机票,同意他离开滇池学院。
“你的学费会按照比例扣除一部分,其他会打在你留下的这个卡号里。”江老师最后一次见张罗时说,看来她还没帮他去找过那个男老师,因为她只字未提,“如果一周之内没有到账,你给我发消息。”
“好的,谢谢您。”
“你走了我们的行李箱又有地方可以放了。”室友们最后一次见张罗时说,“要不你留下点什么带不走的给我们用一下?比如,那么重的颜料?”
“你们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要用我的东西不是小偷吗?”
就这样,又一次,张罗拖着更多的行李踏上了飞往成都的飞机,此时,时间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份。
“哎呀,侄儿!”黎璋在酒店大堂等着张罗,看到他展开了双手把他抱住了,“辛苦了,我的娃呀!”
“姑姑!”张罗看到她像是见到了亲人,很是激动。
“你们都散了。”黎璋对着身边一群人挥了挥手,“我要跟我侄儿单独讲几句话。”
“干妈,房间已经给弟弟开好了,要不我先帮弟弟把行李拿进去?”说话的是小卓,他还是那个样子。
“行,你去吧。”黎璋说,“侄儿啊,明天金叔叔就到,他刚在电话里说你现在选择的面儿是相当少了,可不能太任性了。”
“我爸妈怎么说?”张罗完全没理会黎璋这番话。
“他们过几天到。”
“我退学的事情他们没怎么跟我说,姑姑您知道他们什么态度吗?”
“傻孩子,都同意你退学了还什么态度?你妈知道你在那里被人欺负气得不得了,又帮不上你的忙,唉。”
“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告诉他们。”
“你这是怪姑姑透露给他们了?”
“噢没有,没这个意思。”
“哎,你说你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科生学了文科已经很冤枉了,还被扔到艺术生堆里去,那是你待的地方吗?你比他们的分数高出一大截他们倒不说了,我看他们就是嫉妒!噢,还有,之前崔雷搞的那个军校!这办的什么事儿!真是窝囊废!”听着黎璋在帮自己出气,张罗觉得离开那些不对的地方一点都没错儿。
“哟,小卓下来了。”黎璋点了一根烟,“侄儿,去上头洗个澡整理一下,姑姑带你去吃龙抄手。”
到了龙抄手店里,张罗才知道这玩意儿在家里叫馄饨,黎璋点了一大桌子的小吃,把他的肚子塞得满满当当的,“吃饱了跟姑姑去一趟川大。”黎璋这句话让张罗不免苦笑一番,转来转去还是得去川大,“还是那个什么市场学院吗?”
“市场学院去不了了。”黎璋说,“我叫上了川大的招生办的人,先去了再说。”
张罗坐上了车,跟着黎璋又一次进了川大的校园,他此刻没有心思去看是否曾经走过这些街道,他急于想知道结果。
黎璋让张罗留在了车里,她带着两个张罗不认识的男人一起进了行政楼,没有几分钟就出来了,张罗听到她在给父亲打电话:“五万也拿不下来……不是扩招的……没有……没有……都满了。”
“姑姑怎么样?”张罗看到黎璋挂完电话急忙问。
“侄儿,这个地方不行,姑姑还有其他办法。”黎璋坐进了车里,和司机耳语几句之后,车子又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地方,张罗只能看着车窗外的建筑物,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
第二天张罗惊奇地发现自己嘴唇上的水泡消失了,留下了一排结痂,牙龈也消肿了,看来他的身体还是适应潮湿的环境。不多久金风就到了,他带着张罗在成都各大高校跑了好多天,没有任何收获。最后一天,黎璋早早地到了酒店陪张罗吃早饭,她郑重其事地说:“侄儿,昨晚金叔叔和我商量,今天下午你就跟着他去北京,让他在北京给你找。”
“我爸妈呢?”张罗问。
“他们不来了。”黎璋说,“抽不出时间,你不知道?”
“我……我怕我爸又要怪我,都没能问。”张罗想到这个就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