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韩曾的房主来了,站在院里跟他说话。
“夫子下午在吗,下午有人要来看这几间房,说如果不错,当场就能定下来。”
“在的。”韩曾应着,表示知道了。
韩曾到了玉京,一直就住在这里。
这家共有三间房,是房主的祖产,房主的祖上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
它在巷子的尽头,对他来说十分安静,对别人来说太过安静,让人心慌。
年代久远,房主舍不得拿钱出来维修,不过在他看来,简陋之余,有点脱俗的味道,他便成了这里唯一的租客,住其中一间,另外两间一直租不出去。没想到,这种房子也有人要。
他不禁想,万一来的人看中了,他住哪儿呢?
从白鹭池回来没多久,由宋妈妈安排,宫里赏了一座宅子给他,还有六个妙龄侍女。他不喜欢,被他退了回去。
昨天去纪娘子那里,纪娘子找了好些房子,跟他说了半下午。玉京通说得口干舌燥,他还是不喜欢。
他喜欢现在的住处,从心底割舍不下。
它安静,简洁,没有多余的人。更重要的是,这间屋子记录着他一个外乡人的梦想和失意,挣扎和困顿,等待和挫败,得与失,幸或不幸。
刚来的时候,他志得意满。
他研究过今上的诗,有自己独到的理解,因此对今上作诗的风格一清二楚。自然,他写的诗也合乎今上的审美趣味。
每个白天他都做着美梦,梦想今上召见他,他成了今上的宠臣。
那位着名文学青年到处游山玩水,谁都能不带,却不能不带上他。因为只有他能和今上相互唱和,留下千古名作。
每天晚上他都参加宴会,虽然没什么营养,但至少不像在蜀中,那时他是个观察者,而在玉京,他是个参与者。等应酬回来,再用一盆凉水兜头,清醒了,就熬夜作画,送到画铺里寄卖,用来维持白天继续做梦。
但今上好像把他忘了,那些热烈欢迎他的人,渐渐也不热烈了,到后来,都没影了。他过了一段根本没人看着他,他却很介意别人眼光的生活,每天的心,沉得都能拧出水来。
再后来,他又遇到了那人,他们共度生辰的春宵。可生辰一年就只有一次,如果还想那么放肆那么餍足,得再等上一年吧?
如果房子卖给了别人,他搬走了,那人万一想起他来,怎么找他呢?
*
到了下午,房主又来了,身后跟了五六个人。
门没有关,他就站在屋里,注视着画卷,画笔没停,跟院中的房主打了个招呼。
房主又带着那几个人去看另外两间屋子。
余光里,有一个人似乎还站在院中,没四处走动,就望向他这里。
他转头看,那人穿着浅色的薄披风,一张脸暗在兜帽里,看不清楚。可身量很高,远远地站在正午的阳光下,清而不瘦,高贵沉静,有一种竹的气质。
他恍然如梦,耳朵嗡地一声长鸣,又定神看了一眼,画笔一抛,奔了出去。
那幅画,被笔上溅出的墨污了,却立刻妖娆地蔓延开来。
果然是她。
他拉着她的手,回了屋,然后关上门,把她抵在门上。
他放下她的兜帽,她的眼仍是清冷的,闪烁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眸中映着一个人来。
他捧着她的脸,立刻吻了上去。
她本能地把头轻轻一偏。
他却把她的脸又拨了回来,含着她的唇,肆意席卷。
她还是想抗拒,用手撑开他。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握住她的手腕,他直接将手伸进她衣下,盘旋在他最惦念的那处峰上百般抚弄,那一刻,他在心里餍足的叹息。
她咬着他的唇一阵颤栗。
他又痛苦又甜蜜,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增了两分力道。
终于她不再抗拒他的吻,但她生疏得很,便由着他吞噬她的唇舌。
宋妈妈交代过不准吻脸,他没忘。
良久他轻笑出声,“姬明明,你越是不让,我越是渴望。”
姬明明靠在门上,身后是坚硬的木料,极为不适;身前是温柔的手,又极为舒适。身后无谓依傍,身前全是禁锢,水深火热中,她低低道:“换个地方。”
韩曾想,这间屋子还有什么地方可换呢?
里面只有两件家具,是他搬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自己买来的。
一件是硕大的画案,因为他必须画画。但现在有好几幅画铺在上面,笔墨未干。另一件是他的床。可床上没有华丽亲肤的丝绸,被褥都是土布。晚上看书的时候,他把帐子烧了两个破洞。
这时他真后悔没有接受宋妈妈的安排,或者纪娘子的建议。
他大胆张狂,对姬明明再怎么放肆,都能神色如常,偏偏此刻为难地指着他那张床时,脸红了,“那里可以吗?”
姬明明半睁半阖看了一眼,而后伏在韩曾肩上,应了一声。
韩曾看不见她的表情,心里惴惴不安,抱着她坐上床榻,见她没有嫌弃的表情,心里才松了口气。
那里,书卷堆得横七竖八,他又红着脸慌慌张张把那些书全丢了下去。
他静了一静,去取她的钗。
她轻声阻止,“那些不用管。”
韩曾却慢条斯理地一件一件取下来,随意扔在地上。
“你讨厌那些首饰?”她问。
韩曾没说话,一边抚弄她的肌肤,一边褪尽她的春衫,“不讨厌,可我只喜欢你身上什么也没有的样子。”
姬明明咬了咬唇,韩曾很直接,而她偏偏就喜欢他这么直接。
她这般人间尤物,如今横在简陋的土布上,就像美丽的狐妖垂青落魄的书生,反成一种凄迷绝艳。深蓝色的土布,更映得她肌肤白皙透明,她一只腕随意斜在枕上,另一只手的手指却勾在帐子的破洞里。
韩曾苦苦凝视她,爱不释手,“我以为要等一年,又怕一年后你忘了我。”
这几天,她忙得无法脱身。姬明明没解释,一只手指划过韩曾鼻梁优美的弧线,轻轻道:“那还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