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荀骓看一眼萧存。
对着眼前这二愣子，嗓子干。
萧存勉为其难地说：“夕拜，纪娘子从前可是既不愿嫁给今上，也不愿嫁给王爷的。”
姬行尘立刻反驳：“云从，不愿嫁给今上和兄长的女子才是一等聪明人，兄长他不是纪娘子的良配。”
“哦？”姬荀骓终于忍不住了。
他怎么就不是纪间蕊的良配了？
就说多年深情吧，虽然她不知道。
就说身份地位吧，虽然她不稀罕。
就说才华吧，他能有利国家，而不是闲着没事，写十几首酸诗……
他怎么不配了？
“这话是壮志楼那天，她对我说的。”姬行尘说。
在他看来，他兄长独宠高氏，且志向高远，对多年前的一段短暂旧缘，只会一笑置之。
萧存：“……”
姬荀骓面色一惨。
是她亲口说的……
他竭力克制自己的大失所望，问：“你突然想求娶她，难道是她给了你什么暗示？”
“也是那天纪娘子对我说的，她说我很好，很不错。”
萧存自认倒霉。
要是知道今天佳气斋的内容这么劲爆，他会在姬行尘快快乐乐到来之前，就撤得干干净净。
听到那句“很好，很不错”，姬荀骓面色发白。
纪间蕊到底想干什么？
她性子骄狂又傲冷，不会说违心的话来取悦别人。
这么撩拨三弟，难道真得喜欢上了行尘？
他从没想过，她一个潇潇洒洒完全没有心的人会真正喜欢上谁。
如果她嫁给三弟，在姬家各种场合现身、走动、晃他的眼……
他会疯掉吧？
关键时刻，萧存是站姬荀骓这边的。
毕竟每月发银子的人是姬荀骓，不是姬行尘。
“那夕拜和离了没有？这事的关键似乎不是纪娘子。万一，只是说万一，和离不了呢？”
姬荀骓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到底是他身边的谋士，釜底抽薪的本事还是有的。
“没有‘万一’，我堂堂姬行尘喜欢一个女子，还能那么没诚意？”
姬行尘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在两个人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放妻书，看到没有？
商氏收到后，高兴得差点哭了。
我不仅给她备了份嫁妆，保证不为难她商家人，而且还尽力撮合她和她没出阁时的心上人。
我这样的前夫是不是百年难遇？”
萧存：“……”
姬荀骓：“……”
这应该是和离史上的最高效率吧？
萧存脑补了太后的夸奖，其中一句就是“富有效率，百官表率……”
姬荀骓也只能答应。
“那好吧，云从说话一向得体。先让云从去探探纪娘子的口风，之后，我再决定能不能为你保媒。”
这时，他打定主意，再跟纪间蕊好好的谈一次。
如果纪间蕊对姬行尘没有想法，一切只是误会。
那么，那些伤人伤心的回话，就让萧存来转告。
“也好。”姬行尘轻快地叮嘱，“云从，你探口风时，最好也给她施加些压力。”
压力，怎么施?萧存一脸懵。
姬荀骓不怒反笑，“怎么，难道你还想仗势欺人？即便你真的想，也不看看对方是谁。”
姬行尘一脸不屑，“我怎会那么做，我说的压力，是指‘她年纪不小了，总不能等到徐娘半老时再考虑嫁人’这一类的话。”
萧存惊得差点捂住嘴。
“你胡说些什么，云从办事他自有分寸。”姬荀骓打断他。
转念一想，他难以置信地问：“这些话难道你对她说过？”
“啊。”姬行尘应道：“那天我向她表明心意的时候，说的就是这些。”
原来，这就是夕拜的表白，萧存在心里默默笑疯了。
怎么说呢？
韩王和夕拜并不仅仅因为是姬太后的侄儿，才有今天的地位。
两个人英姿勃发，文武兼备，的确是治世的好帮手。
即便是穿越到太宗时期，也会受到太宗他老人家的赏识。
夕拜比韩王相貌更漂亮，言行更爽朗，人更好相处。
可说到这表白，不一言难尽吗，不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姬荀骓也想不通。
姬行尘说了这些话后，怎么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以纪间蕊的性子，不会把他丢进河里喂王八吗？
“所以，”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向姬行尘求证：“接下来，她说你很好很不错？”
“啊。”姬行尘应道。
姬荀骓：“……”
姬荀骓心头涌来一阵狂喜，同时又觉得无比头疼。
狂喜的是，纪间蕊没有喜欢上姬行尘，她的话应该就是一句反话。
头疼的是，姬行尘的脑袋被驴踢了又踢。
“脱了上衣，自己去全叔那里领罚，二十荆条。”姬荀骓道。
“为什么呀？”姬行尘睁圆了眼。
“为什么？让云从跟你说。”姬荀骓无语又嫌弃。
这种事，懂就是懂，不懂还能说明白吗？
当姬荀骓最亲近的谋士，萧存难死，只好又勉为其难。
“那句‘年纪不小了’，纪娘子肯定不爱听，但她是豁达的女子，也不会太介意……”
“可我说的是事实啊。”姬行尘困惑地打断他，“再过两三年，其他同龄女子的长女都及笄可以嫁人了。”
萧存想翻个白眼，正要接着说。
“同龄女子的长女都可以嫁人了。”姬荀骓淡淡地插过来，“那又怎样，关她什么事，她是其他同龄女子吗？”
萧存等了一等，看姬荀骓没再发表高见，继续说：“关键还是后面那句“徐娘半老”，多少人把纪娘子捧成仙子，她尚且不动心，夕拜把她比作未来的‘半老徐娘’……”
“再说了，你想求娶一个人，难道不是因对那人爱慕、尊重、欣赏。
而是因那人年纪不小了，会走到半老徐娘一步。
所以需要你从天而降，为她解困，救她于水火？”
姬荀骓又闲闲插来一句。
萧存想，王爷说得不是挺好吗，又何必为难他呢。
姬行尘摇摇头，慌乱又沮丧。
“我绝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贬低她的意思，只是从没表白过，根本不会表白。
突然看到她回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嘴就像长在了别人身上。
而且，她从不轻易夸人，我还以为她听进去了。”
“还等什么，去领罚吧。
她那句‘你很好，很不错’很有可能是一句反话。
她没发作，是她性子豁达，不跟你计较。
你在家中领了罚，才能平息此事，别让我们姬家的家教被那些世家看轻了笑话。”
姬轻尘垂着眼说：“多少荆条我都认。
可表达不好也不意味着我心意不纯，我以后再找机会向纪娘子请罪就是了。
但请兄长不要放弃为我保媒，若兄长不愿意，我就去求姑母。”
萧存：“……”
姬荀骓：“……”
他疲惫地挥挥手，让姬行尘出去，萧存也趁机闪人。
闹哄哄的，这叫个什么事！
从不相信纪间蕊会喜欢上他三弟，到几乎接受了这个事实，最后没想到只是乌龙一场。
可看那二愣子越挫越勇，未必不会落得和他一样伤心的下场，那样，他难道就不心疼？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巨大的洞，从来也填不满。
可以填补它的，唯有纪间蕊。
可如果是她的话，只会痛上加痛。
他用拳头抵着额，这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凌虐。
从来就是这样，到处都是纪间蕊。
他怎么都避不开她。
就算是好端端地坐在佳气斋，和萧存好端端地说着事，她也能像今天这样毫无阻碍地就飞进他堆砌的高高院墙，瞬间打乱他的阵脚。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纸笺上。
它的一端如果不是镇纸压着，不知道会被风吹到哪里去。
另一端却时不时地在风中飞舞，那么灵动，那么娇俏，一如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纪间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