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松了手。
不是恐惧,不是劝阻,更加不是想通,只是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可笑,觉得这个世界可笑,而此刻像个疯子一样的我,更加可笑。
我在所有人的惊恐又嫌恶地目光中,缓缓地走出了教室,像个游魂一样在校园里飘荡。
那一刻,我真的想远离这个世界,远离这一切喧嚣,我只想找一个有风的地方,带着和我哥的回忆,慢慢地熬到24岁……
海川5月的风到底是温暖的,带着光亮,也给予了我爱意。
我坐在九畴湖的石桥上,望着湖里的荷花渐渐铺满整个荷塘,那茁壮的生命力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深深刺痛着我,让我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个地方。我起身想要迈回石桥,却还未转过身,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人拦胸死死禁锢住,“你是不是有病,就这么点儿事,你他妈至于跳湖吗?”
“嗯?”我大脑一秒宕机。
“我跟你说,海棠,你千万不能想不开。”胡晓曼恨不得勒断我的肋骨,生怕我从她的双臂间漏下去,急得语无伦次,“海棠你听我说,那个那个,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情,别人有病,那你不能惩罚你自己啊,多不值当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徐靖伦也抓着我的胳膊,“海棠,反正现在丢脸也不只有你自己,还有我陪着你呢!”
“还有我!”胡晓曼头靠在我的后背,呼出的气息跟那蒸锅沸腾的热气儿一般无二。
“还有我!”宋欣温柔地笑着。
“我也可以!”程cc憨憨地举起手,“海棠,就算你要跳水,也别选九畴湖,湖水真的很难喝。”
“程cc,你是不是有病!”众人齐口怒怼。
“不是?”我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你们以为我要自杀啊?”
“难道不是吗?”胡晓曼从我后背一侧探出脑袋。
“当然不是。”我拍了拍她箍住我的手,“松手,让我先翻过去。”
胡晓曼半信半疑地松开手,“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就不能是站在这里看风景的!”
“哪有人这么看风景的,还站在桥外面。”胡晓曼拍打着出汗的手,“我们老远看着你站起来……”
其他人也赞同的点点头。
“我那是觉得都坐的差不多了,想站起来回去呀。”
“我靠!吓死我了!”胡晓曼顺着胸前的那口气,“我还以为你真要投湖呢!”
“我就说海棠不可能这么脆弱。”徐靖伦拍了一巴掌胡晓曼,“就你刚刚那样子,路过的人还不知道咱们干什么呢,丢死人了!”
“干嘛光说我呀,刚刚不也是你担心海棠,课都没结束,就非要出来找海棠!”
“我那是……”
“是什么呀?”
“我是不想让那些人看热闹!”
“口是心非!”
“好啦好啦!”宋欣赶紧出来劝架,“大家都是关心海棠。再说了,闹成那样,这课本来也上不下去了。”
“咱宿舍是彻底出名了。”程cc嬉皮笑脸地地低声说道。
“可不是吗!”沈金凤没好气道,“我真是服了,咱们宿舍怎么净遇上这种恶心事儿,变着花样的在学校里丢人现眼。”
“不是,老沈,”胡晓曼掐着小蛮腰,下巴一挑,“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徐靖伦看着沈金凤,“难道是我们自己愿意遇上这样的事情吗,难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我们自己的错吗?”
“不是你们的错吗?”沈金凤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们是学生啊,你们不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整天去搞一些有的没的,才会弄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老沈你够了!”
我们的刀枪剑戟还没砍过去,一向好脾气,情绪稳定得吓人的宋欣就站了出来,将我们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我,我怎么了?”老沈也有些诧异。
“老沈,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也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活成和你一般勤奋好学的样子,你有你的追求,我们,也有我们想活出的样子。我们6个人聚在一起,不是为了一样,而是为了不一样。你整天批判我们这个人,批判那个人的,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总是认为除了你的所有人都离经叛道、不尊规则,但事实真的如此吗?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是看不惯我们,还是在心里偷偷的羡慕我们?”
沈金凤被宋欣说的哑口无言,惊恐的看着眼睛凌厉却难掩悲伤的宋欣,随后转头跑开。
程cc本来还想去追,被宋欣拉住了,“让她自己一个人想想吧!”
几个人张大的嘴巴半天没合上,直到宋欣又如往常般温柔地询问接下来去哪儿的时候,我们几个人才从愣怔中醒了过来,不约而同地鼓掌,“欣欣,你可真是让我们大吃一惊啊!”
“你这个乖乖女,现在原形毕露了吧!”胡晓曼打趣道。
“我可不是什么乖乖女,”宋欣略显不好意思地笑着,“其实,我一直都挺羡慕你们的,活得有滋有味的。”
“我们,我们就是插鸡毛掸子,装大尾巴狼。”我嬉笑道。
“我就觉得还是要多一些尝试的勇气,其实我一直都想去染一下那种粉红色的头发,然后再穿上很酷的那种皮衣,骑着重型机车……”
“我靠!”
我们几个人再次张大了嘴巴。
“人不可貌相啊,欣欣!”胡晓曼刚准备一巴掌拍上去,意识到是宋欣,顿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想染一下那种金色。”程cc兴奋起来,张牙舞爪地描述着,“就是那种和洋娃娃一样,在太阳下面还blingbling的。”
“哎?”胡晓曼眼睛一亮,“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情,不然我们一块去换个造型,亮瞎那群嘴贱之人的狗眼。”
几个人一拍即合,直接去了校外对面的那家托尼造型店,只是托尼老师跟我们沟通造型和发色的时候,再三确认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失聪的老汉。
托尼老师一切准备就绪,最后问我们几个人想好了没有,我们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闭上眼睛,犹如壮士断腕一般,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咔嚓”一声,托尼老师手起刀落,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我们几个人无一睁开眼睛,等待着最后或惊艳或吓人地画面。
做头发的时候,一向话少的宋欣难得谈起自己的家庭。我们才知道她是个组合家庭。小时候父母脾气不和,三天两头的吵架,最后走向了离婚的结局。
一年后,妈妈带着她嫁给了现在的继父。继父是个很憨厚善良的人,比她的妈妈大十几岁。一开始他很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男人来嫁,毕竟妈妈年轻漂亮,虽然是再嫁,但是可选择的空间很多。
后来才知道,很多人一听到妈妈是带着她再嫁,都打了退堂鼓。只有她这个继父,不仅没有嫌弃她的妈妈,反而对她也如亲生女儿一般,十年如一日地照顾她的妈妈,疼爱她这个继女。听到她考上海川大学,高兴地在村里摆了三天的酒席。当时很多人在酒后劝他地继父多留个心眼,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花这么多钱供她读书,到时候出人头地了,万一不孝顺,又或者去伺候她的亲爹了,那岂不是鸡飞蛋打。
可她的继父却严厉的制止了亲戚的话,说我是欣欣的爸爸,我对她好,供她读书都是应该的,孩子大了,总是要飞出去有自己的一方天地的,我这个做爸爸的应该支持,当爸爸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孩子好了,我和她妈妈也就好了。欣欣是个好孩子,她以后想要去照顾她的亲爸爸,那也是人之常情,说明咱的孩子重情义啊!
宋欣说她父母的离婚曾经一度让她对爱情存有怀疑,但继父的到来,让她明白,一份持之以恒的感情是遇上那个合适的人,彼此交付真心,在漫长的时光,一起将柴米油盐过得酸甜苦辣。
许多年以后,我仍能想起宋欣平静地讲述那段爱与痛交织的过往时光,偷偷睁开眼瞥向她的时候,她眼角溢出的泪折射着幸福的光芒,温柔且强大,是我们五个人所不曾拥有的光芒。
几个小时后,我们一行五个人走出了托尼造型店,然后直奔商场换了一身行头出来,在新世界百货外的广场上一字排开,俨然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胡晓曼一头性感妖娆的焦糖红棕色慵懒法式大波浪,身着修身紧致的吊带连衣裙套装,外加一双7公分的浅口高跟鞋,站在中间宛如女王驾到。
徐靖伦锁骨短发,佐以灰绿发色,一件短裙将她纤细笔直的腿露在外面,外加一件白衬衣,衬得她既清纯又活泼。
宋欣中长发一瞬间如同三月初开的樱花大道,粉粉嫩嫩,配上修长的阔腿牛仔裤和短款t恤,整个人又甜又辣,魅力四射。
至于程cc,依旧是我们几个人中最乖巧的,金黄色的小羊毛卷,蓬松柔软,穿着背带长裙混迹在我们之间,仿若一待宰的羔羊。
几个人趾高气昂地迈开流星大步,在众人惊诧、艳羡、疑惑、鄙夷等多种目光里,满目从容地穿行而过,好像打了一场胜仗。
胡晓曼提议到学校食堂走一圈,就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餐厅马上将人满为患。大家都觉得主意不错,拔腿往餐厅的方向走。
这时我接到了阿光的电话,让我立马去别墅一趟。
我只能抱歉离开,胡晓曼揽着徐靖伦的肩膀,无所谓的说道,“你去吧,虽然缺了你少了那么点儿综艺效果,但我们四个也足以让整个第一食堂地动山摇了。”
十几分钟后,我就到了阿光的别墅门前,刚准备敲门,门就被打开了,举起的手还没说出打招呼的话,就被阿光拉了进去。
只是一进去,所有的人都惊诧地站了起来,盯着我跟看动物园的猴子一般。
“干嘛!”我推开站在我面前的阿光,径直走到沙发前,舒舒服服的坐下来。
“你没事吧?”阿光走了过来,坐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还是说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了呢!”
“你没吃错药?”阿光顺手拍了我脑袋一掌,“那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儿,整了个新造型而已,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是我大惊小怪吗?”阿光捏着我两侧脸蛋上的肉,气得牙痒痒,“你是不是闲的,好好地做个美女不好嘛,干嘛要跟我们抢饭吃!”
斌哥过来制止了阿光惨无人道的行为,将水递给了我,“我觉得挺好看的,蓝色很适合海棠。”
“对嘛!”我底气立马硬气起来,“你就是自己不能再随便,所以才对我羡慕嫉妒恨。”
“你说什么!”
阿光作势要收拾我,我立马躲到了斌哥的后面。
“就我这个颜值,就算没有一个好的发型,都能秒杀一大片。”
“不吹牛能死吗?”
其他几个人哈哈大笑,异口同声的说道,“能疯!”
“行了,”斌哥摁住阿光,“别忘了叫海棠过来的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啊?”
“修律师明天上午9点到海川。”阿光一秒恢复正经,“可以和新海谈解约了。”
“好啊!”我本能的点着头,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
“解约的事情,修律师很在行,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阿光有些欲言又止,“你懂得,新海的李总和那位cloris断然不会毫发无损的让你离开。”
“海棠,最近有关于你的新闻也不少,方向又是出奇的集中,很明显是有人在故意为之……”
斌哥还没说完,阿远就怒气的插话进来,“还能是谁,肯定是cloris那个装腔作势的女人干的,要我说,让尔尔黑了那个女人的电脑,肯定有证据,顺便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她曝光一番,让她也尝尝这个滋味儿。”
“说什么气话!”达哥将一颗苹果丢了过去,“这不是正道,鱼死网破对那个女人没什么,但是海棠还需要一份平静的生活。”
“难不成就看着这个女人毁了《城南花已开》这部小说,”阿远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都是这部小说的粉丝啊,就cloris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再加上中元这种Ip加工厂,你们觉得这部小说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也舍不得这部小说!”尔尔低声说道。
“阿光,拿回卖身契,再拿回《城南花已开》的小说版权,可能吗?”
“可能。但是……”
“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对吗?”
“是。”阿光的语气变得沉重,“修律师确实可以帮助你拿回卖身契,也能拿回小说版权。但是,《城南花已开》确实与新海有单独的合约,而且他们现在已经和中元达成了合作,他们完全可以让这场官司拖延到无限长,中元在此期间,会有一百种办法让这个项目顺利进行。所以……”
“意思就是说,也许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城南花已开》这部小说早已被榨完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而且不管怎么说,罗涔始终是中元的继承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规避开罗涔的,你得想清楚了。”
整个客厅的人瞬间无声。
过了好久,我掏出手机打给了西西,“西西姐,明天上午10点我去新海。”
“真的吗?”西西难掩激动,“海棠,那我明天上午到楼下去接你,我也跟总监说一声。海棠,其实我挺理解你的……”
“嗯!”
我随即就将电话挂了。
“解约的事情,其实只要修律师过去就可以了,你不需要露面。”阿光说道。
“有始有终,既然是告别分手,我也得展示一下我最后的风度吧!”
“那我明天带着修律师,上午9点在你学校东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