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瑰月感觉自己一直在走,跋涉了千山万水般沧桑,最后,她驻足在梨花树下。
梨花漫卷中,有人遗世独立,是——
“美人哥哥!”
李瑰月欣喜上前打招呼。
可,那人转过身来,竟不是美人哥哥,而是萧长空!
“月儿,你不在府里,为什么在这里呢?”
“我?对哦,我是出来找沈姐姐的!”
“嗯……”一声嘤咛,李瑰月悠悠醒来。
“啊,世子夫人,您终于醒了,您没哪里受伤吧?”
在听雪惊喜地摸索着扶起李瑰月时,她的记忆也慢慢回笼。
她正欲躺下休息,听雪送来了一封信。
“谁的信?”
李瑰月随口问的时候,就展开信读了起来。
其实听雪一直暗暗盯着世子夫人的神情,这封信是门房递进来的,说是有人拿钱请一个小童送过来的。这样来历不明的信,听雪不敢直接递上去,反复检查没有蹊跷,她才把信递给了世子夫人。饶是如此,她也不敢大意,一直仔细盯着世子夫人的神情,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果然还是有问题的,世子夫人看罢信,神色巨变,随后就在房里来回踱步,神色间沉吟不决的样子。
良久后,瑰月吩咐听雪:“你去唤迎春来,我有事让她去办。”
听雪看着迎春欢喜又故作稳重地走进世子夫人房中,并不曾远去,她有种感觉,世子夫人遇到了不便向人言的大事,她得盯着点儿。
未几,迎春低着头匆匆忙忙走了出来,径直向院外走去。
这丫头走路的姿势怎么跟平时有些不同,还低着头,难道挨世子夫人骂了?听雪失笑摇头,迎春这小丫头憋着一股劲儿,一心想做两宜院最得力的大丫鬟。当然不是她有什么坏心思,她就是单纯地想上进,像她那个被王爷提拔的哥哥一样受人尊重而已。
突然,听雪猛地停下了脚步,有问题!!
那不是迎春!迎春走路向来是昂首阔步,失了些女儿家的温婉,方才那个人走路,虽然只是看了几眼,那绝对是迎春没有的端雅轻盈,再说世子夫人从未无故责备下人,迎春为何要低着头?
那是易容为迎春的世子夫人!!
“我没事!”
安抚地拍拍听雪的肩膀,李瑰月环视四周,这似乎是间石室,不知道门窗在哪里,除了角落里的一盏孤灯,别无一物。
李瑰月定定看着听雪,语气莫名:“我竟不知,听雪你也是一位武功高手?”
听出了女主子话语里微微的讽意,听雪想:是了,经历了听雨一再的陷害,她怀疑我 是应该的。
微抿了下嘴唇,听雪含着笑,真诚道:“李小姐,你可以相信我,我……是墨玄的师姐!”
我这样说也不算是说谎吧,毕竟当年我的确曾经同四少爷一起受教于同一位师傅,自然可以算是他的师姐,听雪这样对自己说。
就这一句话,听雪看见世子夫人的脸上泛起了震惊的神色。
“什么,你说什么,你是谁的师姐?”
李瑰月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跟了她一月有余的婢女。
听雪看进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说:“墨玄!从前墨玄……在的时候,跟我提过您,所以,您尽可以相信我,像相信绿蕉红樱一样相信我!”
一把抓起听雪的手,李瑰月激动地说:“你怎么不早说,那……你又怎么会在萧府为奴?”
听雪略有迟疑,清了清嗓子才说:“嗯……我们行走江湖,还不是要穿衣吃饭的,正好当年萧府招收奴婢,待遇也好,我就来了。”
唉!说了一句慌,就要说无数慌来圆这个慌,听雪只有继续编下去。
“去岁的时候,墨玄路过此地,曾经跟我提到过你。”
李瑰月不再存疑,毕竟天下间知道她认识墨玄的人不会有很多,就是她的贴身大丫鬟绿蕉红樱都不知道这么个人,能知道她认识墨玄的人,的确是能信得过的人。
“墨玄……”李瑰月艰涩开口:“他的父母一定是难过死了吧,这么优秀的孩子为救我而死,二老是不是恨毒了我?”
可不可以不在继续这样的话题!听雪实在为难,再说下去,她可犯忌讳了。
“呵呵,还……好吧,他们家……孩子挺多的……”
“是了,是了,他曾经说过,同他三哥有些不睦!”
听雪:“……”
没有发觉听雪的异样,瑰月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终于出现了一个认识墨玄的人,她急于倾吐自己的心声:“墨玄多次救我于危难。蕲州街头,他救我于惊马之下;太液湖底,他免我堕亡;后来,在思飞台下,他更是为我力战妖人,受重伤掉下悬崖,也丢了性命。算起来,我竟然欠了他几条命!”
李瑰月兀自伤心垂泪,听雪则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还有几次这样的经历?四少爷那样尊贵的人,居然为了李小姐如此不惧生死危难,难怪老爷会不悦了,老爷怎能容忍自己的宝贝儿子为了旁人这样几番不顾生死!
这间石室看似没有门窗,其实不然,在另一间石室里,可以透过石墙上的机关,清楚听到李瑰月主仆的对话。
此刻,一名全身裹黑的人就伏在石壁上,拧眉听着瑰月主仆说话。尽管黑纱蒙面,还是依稀可见这是名年轻女子。听了李瑰月的诉说,年轻女子眼睛都亮了起来,秀气的眉一挑,显然极为兴奋。
不远处的石榻上,盘膝坐着一名苍老的妇人,一双三角眼,正嘲弄地看着眼前偷听的黑纱少女,这位——赫然是鬼祟神秘的琼楼楼主!!
沈楼主武功高深莫测,自然不需要趴在石墙上就能听到李瑰月主仆的对话,她眯起眼睛“桀桀”阴笑起来,一双三角眼已然不见,只余两束凶厉的光。
黑纱少女慌忙走到沈楼主身旁,压低了声音说:“老祖宗,您小点声音,被那对主仆发觉,就听不到新情报了。”
“呵呵,放心吧,这里都是由高人设计,声音只进不出,我们就是在这里敲锣打鼓,她们也听不到。反之,我们却能洞悉她们的一言一行。”
黑纱少女松了口气,妙目一转,奉承道:“老祖宗还有这样高妙的据点,凭他萧家厉害,对您也是无可奈何的。”
沈楼主显然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她瞥了眼黑纱少女,才不咸不淡地说:“还是要感谢你及时示警,我才能从容走脱。我虽不惧萧家,但与上千官军周旋,毕竟麻烦。”
黑纱少女正欲进一步献殷勤,却见老祖宗皱着眉,耳廓一动,似是捕捉到了什么重要信息,便也不再言语,自行回到墙边,趴伏在墙壁上,继续听壁角。
听雪扯开了话题,问道:“世子夫人,方才制止我的人是什么人,武功如此诡异?”
李瑰月陷入了回忆。
听雪带来的信里,只有一句话和一幅画。一句话是:若想救沈蓉性命,速独自来城西画眉山庄。一幅画是当日在闺阁中,她偷看美男榜被沈蓉发觉的情形,这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说明,沈蓉的确是遇到了危险。
瑰月犹豫过,凭这一封没头没尾的信,她要不要犯险去画眉山庄。但与沈蓉多年的情谊还是战胜了她内心的恐惧。她寻思,沈家或许的确在做生意上不甚厚道,得罪了人,现在人家捉住了沈蓉,要么图财,要么为利,只要她能从中斡旋,人家犯不着要她二人性命。
在听雪看来只是须臾,在李瑰月脑子里,却百转千回:以我现在的身子,绿蕉、红樱决计不会同意我以身犯险!但沈姐姐的事儿,我如何能不管?马上她就要跟哥哥成亲了!我要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不但要保沈姐姐平安,还要顾及到她的闺誉。所以萧家的人现在也不能用,只有这样了……
幸喜有花大夫的信手一赠!那日花适宜离去前,给了瑰月一个木盒子,他言道希望瑰月并用不上这个东西,但若实在遇上危难,这东西或许能保她性命。李瑰月当时打开一看,居然是几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四大丫鬟的面具都有。说实话,当时李瑰月是抵触又嫌恶的,但出于礼貌,她还是笑着接受了。
世事轮转难预料,现在她就要用上她本认为不会用的人皮面具。
她选了最好糊弄,身形也与她相仿的迎春的面具。先让听雪唤迎春进房,趁迎春不备击晕了她,然后褪下迎春的外裳换上,就心急火燎地出了萧府。
李瑰月不知道她的易容改扮很快被听雪发觉,并一路尾随她来到画眉山庄。
画眉山庄是一处荒废的山庄,很好找,瑰月只随便拉了个路人询问,就顺利找到了地点。
满园的残垣断壁,踩着沙沙作响的树叶,李瑰月机警地四处张望。
过了正院,后厢房前,有一片空地,一个男人背身而立。
听到足音,男人转过身来。
那是个没什么特色的男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一张脸也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惟一双眼睛,澄澈清亮,如同稚子。
“是你!”
李瑰月惊骇,完了,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来人赫然是——鬼童!!
李瑰月已经不需要看面容,只要看到这双眼睛,就能认出这个人——不管他易容成任何人。
男人挑了挑眉,神情郁郁,声音还是状若孩童:“怎么,没有想到会看到我?”
“的确是没有想到!你们把沈姐姐怎么样了!”
这是李瑰月当下最担心的问题。
“我不知道什么沈姐姐、刘姐姐的,我只是奉我主人之命,请你去作客而已。”
“呵呵,你的主人?莫非是那琼楼之主?我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为何时时惦记取我性命?”
李瑰月冷冷发问,恨意亦随即上涌。琼楼的一路追杀,改变了很多事情,她甚至为此失去了墨玄,现在,这些亡命之徒又把魔爪伸向了沈姐姐,她怎能不恨!
“我只陈述一个事实,今天之邀,你势在必行。不如安安静静地跟我走,也少受些苦楚。”
男人说完,从腰间佩囊里取出一方黑巾,甚至有些彬彬有礼地走近瑰月。
“休得无礼!”
听雪一声利斥,抽出袖中暗藏的匕首,揉身插入两人之中。
刹那之间,两人竟已经斗了几个回合,听雪大为意外,她居然占不了丝毫便宜,这下麻烦了!
男人眸中精芒一闪,不慌不忙地避过听雪的攻击,纵身跳出圈外。他沉声对瑰月说:“不是说了只能你独自前来吗?”
“哼,世子夫人何等矜贵,自然是随时随地有暗卫相随,这一点你不会没有想到吧?我方才已经发信通知萧府,识相的,速速放我们离去!”
“虚张声势!既然你立意前来送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听雪的武力属于何种程度,瑰月并不清楚,但“鬼”字头歹人战力之强、招数之诡异,她倒是几度见识,不由非常担心突然出现的听雪的安危。
果然,听雪不是“鬼童”的对手,再几招下来,她就被对方制住。
“请留她性命!”
瑰月疾呼,一双妙目恳切地看着男人。
愣怔间,男人放下蓄满内力的手,随即语声和缓地说:“可以,只要你们不做无谓挣扎,我不会对你们如何的。”
还能如何,只有选择相信他了,有股奇怪的气味弥散鼻端,李瑰月主仆一同委顿地上。
李瑰月恨声道:“他是琼楼‘鬼’字辈的杀手,名唤鬼童。你的师兄墨玄就是被跟他差不多的一名鬼里鬼气的妖女杀害的!”
“她叫鬼姬,使我们中的老大。”
石墙突然“轰隆”一声响,向两边移动,现出一道门来,鬼童也在此时走了进来。
鬼童手里端着食物和水,他放下托盘,才施施然说:“事实上,她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随后就被突然出现的一名白胖老人打成重伤,回到楼里不久就死了。我们都是楼主的奴婢,修习特殊的功夫,武功算是高绝,但付出的代价就是不能受伤出血。那个老人只一掌就震断了她的心脉,她拖着残体回来,血吐了一地……”
叙述到此,鬼童声音哽咽,可见失去同伴的心痛。
“你的同伴死了你难过,我的朋友就活该丧命吗?我与你们琼楼,向无仇怨,你们一路追杀与我,使我及身边的人几历生死,我又到何处说理去。”
鬼童语凝,良久才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叫你知悉南楚宝藏的线索。”
“哈哈哈”李瑰月简直出离了愤怒,她大声道:“这真是无稽之谈,到底是谁说的我知悉南楚宝藏,你告诉我,让我与他当面对质。”
“你当真不知?”鬼童不信任地觑她。
“我李瑰月对天盟誓,我若知道南楚宝藏所在,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那当初在太液湖地宫,你当真没有带出任何东西吗?”
“我当然没有带出任何东……等等……”
李瑰月迟疑起来,倒是带出过一个东西,但那个物件完全于宝藏无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