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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晚霞烈烈的时候,世子夫妇回到了萧府。

早得到消息的绿蕉领了两宜院的大小仆从恭候在王府门前。

挥退欲要上前搀扶瑰月下马车的绿蕉,萧长空伸臂亲扶娇妻下车。

瑰月在车头冲萧长空嫣然一笑,表示了她的喜悦与感激。

在仆从面前,世子肯亲扶世子夫人下车,本身就能说明很多的问题。

很快,李瑰月就发觉自己的大丫鬟神色有些凄惶。难道她不在府里的这几天时间里,她的丫鬟被府里的人欺负了?

这不大可能吧!

回到两宜院,萧世子很快就说耽误多日政务,需去前院处理一下,就信步走出了院子。

“绿蕉,怎么不见红樱?”

瑰月已经发现不对的地方了,绿红两个大丫鬟,一向都是与她同进同出的,这次萧长空刻意要营造仅二人的私密行程,才没有带二女,如今,她远行归来,只有绿蕉来迎,却不见红樱,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绿蕉红唇轻颤,很快就红了眼圈。她对红樱最近的有些言行颇为不满,但打小到大的情分还是在那里的。

“小姐,红樱被人给打了!”

“什么?”

瑰月大骇,她只不过短短几天不在府里,她的大丫鬟就叫人给打了?这——

“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前院的范管事今晨遣人来告诉我,红樱私自进入王爷的书房‘碧流深处’,误触机关,身受重伤,但法不可废,王府禁止下人私自进入碧流深处,所以,红樱就算是您的贴身大丫鬟,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所以——”瑰月秀眉斜挑,脸上已经满布阴云:“他们打了红樱?”

绿蕉多是安详的脸上现出了少有的愤怒:“是的!我赶去前院,据理力争,说红樱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事,也应该等世子及您回来,通过审问,确定了罪责才能责罚。毕竟红樱是您的贴身大丫鬟,代表了您的脸面,不可擅用刑法!”

“你说的不错,那,他们还是对红樱用刑了?”

绿蕉的声音就带了哭腔:“他们完全不顾我的劝告,一意动刑!红樱被打了二十大板,而且是在前院当众执行的。若非表少爷来了,向老夫人求情,他们还准备打完三十大板才作罢。”

“表少爷,哪个表少爷?”

绿蕉随即一拍脑门,懊恼道:“我被红樱的事儿都搅得糊涂了!小姐,浩泽表少爷来萧家了,此刻应该还在荣寿堂陪老夫人说话呢。”

“噢!红樱现下如何了?”还是红樱这事急一些,瑰月必须先搞清楚她的状况,才知道该怎么做。

低下头,绿蕉声音沙哑:“右腿有箭伤,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幸好她是练过些身手的,要是普通丫头,未必熬得住 ,他们可没有留手!”

“哗啦”一声,一个茶杯就在地上粉身碎骨了。

瑰月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生气时喜欢砸茶杯。

当愤怒到一定程度时,不砸点儿什么,实在是难以纾解这种在体内奔突的情绪。呵呵,萧家这是要干什么?红樱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将她当众行刑,到底还有没有把她这个世子夫人放在眼里?就算红樱犯了天大的错误,证据确凿 ,难道就等不得她回来说清楚再动手?

“真是欺人太甚!”

瑰月声音轻颤,出奇地愤怒。

在绿蕉反复示意之下,听雨才挨着墙角挤进屋内,怯生生地打扫着地面。

待听雨打扫完,恭敬地退下去,瑰月才重新望向绿蕉,这回,她的声音平稳了许多。

“你给我前前后后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是!”

绿蕉理了理思绪,回忆起来。

“其实,昨日红樱就有些魂不守舍 的样子,不是打翻了盘子就是踢到了脚。她那人小姐是知道的,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我当然是知道她有事儿的,可任凭我怎么询问,她就是不肯松口告诉我。我也无法,只当是我多疑了,随便劝了她几句,也没有继续深究。”

绿蕉其实说谎了!她早就发现红樱似乎对世子心存旖念,正好又见红樱心不在焉的异常样子,就很是认真地警告红樱不要痴心妄想,觊觎男主子,否则是会坏了他们主仆多年情分的。

红樱当时就愣住了,不死心地问:“难道我……我们就不能幸福和睦地在一起吗?”

红樱这话含糊,绿蕉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个傻妞居然还做着她们一起给世子做妾的梦?当然,这样的事在世家大族是常有的。大家族嫁女,会给女儿身边安排两个美貌的丫鬟,目的自然是为了帮女儿固宠。绿蕉正色,干脆明白地回答红樱:“不能!你换位思考一下,把你和小姐的身份对调一下,你愿意与人分享夫君吗?”

红樱当即如同被霜打的花朵,嗫嚅道:“我……我想我们打小名为主仆,可却情如姐妹……世子将来必定不会只有小姐一个女人的,既然总要有妾室,不如由我们这些身边的人充当来得亲切些。”

绿蕉当即就尖刻地戳破了红樱的幻想:“你还是没有换位思考一下,你只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想问题罢了。是的,小姐待我们不薄,有好东西都肯跟我们分享。但男女之情是不同的,是不容分享的。世子将来如何我不知道,但世子的妾室绝对不能是我们!如果有这样的想法,都是对我们从前情分的背叛。你好好想想,小姐对我们如何?我们可是一起上树掏过鸟,一起下河摸过鱼的情分,你真的要背叛这份情吗?”

红樱并没有马上回答要还是不要,而是选择了沉默,这也使绿蕉的心沉入了谷底。这么短的时间里,红樱当真就陷得那么深了吗?深得她不惜背叛多年的姐妹情!绿蕉内心悲凉,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后来,辗转反侧中,绿蕉还是扛不住困倦,进入了梦乡。

凌晨的时候,绿蕉突然一个激灵,醒了。她抬头,房门大开,冷风吹得帷幄飘摇不定,对面红樱的床上——空无一人!

当即,绿蕉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翻身四处寻找,却遍寻不见红樱踪迹。

“天蒙蒙亮的时候,院门被人敲得砰砰响,前院范管事派人来说,红樱偷偷潜入王爷的书房,不是想偷取财物就是想窃取机密情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必定先当众处以三十大板的刑罚,再细细审问。”

绿蕉眼圈再次红了:“我好说歹说,他们才肯让我见一下红樱。红樱身上血迹斑斑,嘴里被塞了麻布,她一直挣扎,呜呜不止,我知道,她在说她冤枉!”

“我跟范管事争执起来,我说他没有权利处罚后院丫鬟,除非是老夫人、王妃或是世子夫人出面,才可以处罚红樱。”

“他怎么说?”

瑰月挑眉,等着绿蕉告诉她答案。

“范管事嚣张地说,事情发生在前院,他就有权处理。他没有当场打杀了红樱已经是看在世子夫人的面子上了。现在也只不过是小惩大诫,打三十板子而已。必须让大家都明白王爷的书房绝对是下人的禁地才行!要知道,从前王妃擅自去了书房门外,还没有进去过,就被罚抄经文,禁足房中。难道,世子夫人的一个侍女比王妃还尊贵吗?王妃能受罚,世子夫人的丫鬟却罚不得?”

“呵呵,”瑰月冷笑,脸上全是嘲讽:“他倒是好尖利的口舌!那你就没有想到去找老夫人?”

绿蕉神色就莫名起来,她小声说:“当然去了!先前与范管事掰扯,迁延到了午时,我赶到荣寿堂,秦嬷嬷拦住我,说老夫人在歇午觉,谁也不见。我说有急事求见,秦嬷嬷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就说,老夫人午歇的时候,就是王爷也不敢去打搅的,她不敢叫醒老夫人。”

顿了顿,绿蕉又道:“奴婢实在没有勇气去惊扰老夫人,就想去找王妃。可琴瑟院的下人说王妃一早去灵慧寺上香去了,按从前的惯例,不到黄昏时分,她是到不了家的。”

又冷笑一声,瑰月声如淬冰:“倒是好巧!”

绿蕉哽声继续:“可不是!奴婢转了一圈,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主子也没找到。倒是碧玉小姐来了,她答应和我一起去说说情。我们赶回前院的时候,范管事他们居然早就开始行刑了!当时,红樱被几个婆子架在院子中央,两个小厮持杖行刑。都数到二十了!碧玉小姐气愤不已,上前夺了小厮的木杖,喝退了几个婆子时,范管事还叫嚣着要到军前王爷处告状。他说他都是依家法办事,有理有据,谁也不怕!”

“那浩泽表哥……”

多年主仆,绿蕉当然知道小姐的意思,她缓了口气,才说:“事实上,浩泽少爷早到了,我前脚离开荣寿堂,表少爷后脚就到了,老夫人接待的表少爷。幸亏听雪机灵,想办法将消息透露给了表少爷,表少爷出面给向老夫人求情,秦嬷嬷才到前院传老夫人话,免了红樱后面的处罚,言明此事到此为止。”

瑰月暗忖,先前老夫人还要午睡,谁也不能打扰。浩泽表哥一来,她又能马上接待了。到底红樱身份低微,是生是死,老夫人并不放在心上罢了。可我的大丫鬟,就是我都舍不得打,却被她们这样欺侮,我便就算了吗?!

绿蕉一向稳重,也忍不住露出不满:“谁知道老夫人当时真的不知道前院的事儿,还是故意不愿意出面的?总之,红樱是吃了大苦头了。她先前在书房中就中了机关埋伏,深受重伤,后来又挨了二十大板。如今她是伤上加痛,痛上加羞,她一直在房中流泪呢!”

瑰月蹙紧黛眉,半晌无言。片刻后,她才抬头,长叹口气说:“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今日这事,看起来就是有心人设计好的圈套,就是针对我们主仆而来的。老夫人态度暧昧不明,王妃摆明了不管不问,呵呵呵,这是合起伙来要打我的脸么?”

绿蕉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先前种种,小姐都还能淡然处之,能忍的都忍了,可这次,他们动了小姐身边的人,动了小姐重视的人,她还如何忍得下去?

望着小姐深沉的眉眼,绿蕉忐忑道:“小姐……我和红樱都是下人,打了也就打了,您可千万莫冲动,万事从长计议!”

瑰月冷笑:“我本想,忍着忍着也就过去了。他们却一再打我的脸,让我难堪。现在,连红樱都敢不论青红皂白地打,我若是再忍下去,只怕他们下次连我都要打了!这萧家,只怕不是靠忍就能立足的啊!”

此刻,李瑰月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她跟萧昊明之间似乎隔了太多的人和事,这样的日子,将如何继续,她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应对今天这样的挑衅?

同样,前院,世子萧长空也是面沉如水、冷肃端凝。

“打听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萧世子何等敏锐之人,一回到两宜院,他就发现院里气氛不对,尤其绿蕉憔悴而焦虑,还有,那个很活泼话多的红樱不见了。萧世子马上意识到,他不在府里的几天里,又出事了。

随意找了个借口,出了两宜院,萧长空就命四平去打听,到底两宜院出了什么问题 。

“打听到了。”四平回答。

这事儿很好打听,世子夫人的大丫鬟红樱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闯入了王爷的书房,误触了书房里的机关,深受重伤。前院管事范三儿还以红樱知法犯法为由,当众杖责了红樱。

“哗啦”一声,萧世子也扔了一只茶盏。他刚刚花心思哄好小妻子,蕲州也很承萧家的情,正是一片和乐的局面,偏偏家里又搞这一出。

这事儿,算是难以善了了!

四平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范三儿好大脸面,一个前院管事,居然敢当众杖责世子夫人的大丫鬟!还有那个红樱,初来乍到的,怎么就敢闯书房重地?

四平很懊恼,爷娶了李家的贵女,郎才女貌的一对人儿,看着也养眼,为何总有人在中间搅事儿,这下,新婚夫妇间又该生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