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也的身体没有好转,她依旧日复一日地被肺病折磨着,每天咳嗽不止,后来,眼睛也快瞎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慢慢地衰退。
医生说,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不光是医术上的药石无医,更严重的问题是,这个病人根本就没有心思治疗,每天只是沉浸在悲伤里,孤独又绝望地等待着什么。
病人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医生的医术再高明,又如何能将心死之人救活呢?
陈月不知道邱也在等什么,她只知道,她到今天还没有轻生的念头,已经是万幸。
邱也在等的,是梁怀瑾沉冤昭雪的那一天,可是,她等了快两年了,苦苦支撑了快两年,还是没有等到这一天的到来。
她头上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不光是她自己,连天地都在慢慢地老去,可是,她依然没有等到梁怀瑾沉冤昭雪的消息。
她越来越害怕,害怕有一天,所有人都把梁怀瑾忘了,就连他叛徒的身份,都全然忘记,那等到他洗刷冤屈的那一刻,又有谁会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为了国家牺牲了自己,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她无比害怕,梁怀瑾最终陷入这样可怕的命运,生前孤苦伶仃,无人在意,死后孤独地躺在冰冷的海底,被所有人痛恨,然后遗忘。
她每天都在痛苦纠结着,她想梁怀瑾,想得快要发疯,可是她要支撑着这条性命,等他恢复清誉。
她早就想下去陪他了,可是她得活着,这样极端痛苦的折磨,将她整个身体和精神都快要摧毁了。
无数个晚上,她想梁怀瑾想得睡不着,总要出去医院走廊,坐在椅子上,长久地凝望夜空,她说,那里有颗北极星。可夜空大多数时候,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笼罩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
而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属于梁怀瑾的。
……
邱也死在梁怀瑾走后的第三年,她至死也没能等到他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她走的那天,是个寒冷的冬日,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弥留的目光,长久地望着床边的父母。
陈月没有哭,这些年,她早已经看清楚了,她的女儿太苦了,饱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直到今天,早已油尽灯枯。
与其看着她日复一日地痛苦下去,还不如让她早点解脱。
她眼神开始涣散,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勉强道:“妈妈,爸爸,对不起,终究还是要离你们而去。”
陈月给她盖好被子,慈爱地看着她,微笑道:“好囡囡,下辈子,在天上,记得还要选妈妈。”
她露出一丝笑容,眼神暗了下去。
她要去找她的阿瑾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的嘴角弯着一个弧度。
那天早上,她强撑着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起风了,那张纸飘落在地上,刷刷地响,如同一曲生命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