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玉城的冬天格外地冷,也格外地漫长。
邱也依旧长时间住在医院,直到次年的一月初,身体有所恢复后,她自己办了出院手续,回了家里。
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冬日午后,她默默收拾好东西,留下一封信,最后看了眼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悄悄出了门。
陈月下班回家后,看到了邱也留下的信,她的心情意外地平静,她知道她拦不住她,她彻底失去这个女儿了。
这两个月以来,邱也每天都很配合医生的治疗,一开始,陈月以为她是想开了,振作起来了,可直到后来,每每看见她一睁眼就要关注沙伽的消息,陈月才意识到,她哪里是放下了,不过是想着养好身体,再次奔赴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罢了。
她不知道梁怀瑾是活着还是死了,她只知道,如果他死了,她女儿也活不成了。所以她只能在心里祈祷,梁怀瑾真的还活着,祈祷着有一天,他们两个人能一起回家来。
沙伽的战况依旧惨烈,中国航空局早已暂停了飞往沙伽的所有飞机,邱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落地了埃国,之后从埃国边境线出发,一路冒着战火回到伽西高中。
伽西高中是她和梁怀瑾最后分别的地方,如今已经沦为了恐怖分子的据点,几公里外,有巴尼尔的军队和恐怖分子对峙着,双方时不时就要开打一场,遍地硝烟,血肉横飞。
邱也在巴尼尔的坚守地带找了个旅馆住下,战争时期,旅馆里住的大多是军人家属,更多的人流落在外,无家可归,邱也花了好几千美金,才勉强租下来一间很小的房子。
收拾好房间已经是半夜,她站在那扇小小的窗户前,听着不远处巴尼尔和恐怖分子开战的炮弹声,心情近乎麻木。
对于这场战争,她早已经死心了,她现在不关心任何人,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梁怀瑾。
不管他是生是死,哪怕他已经变成了一堆骨头,她也一定要找到他。
她望了眼被尘土和硝烟蒙住的天空,默默叹了口气。
今夜无星无月,她单薄的身子静静地矗立在窗前,落下一道孤独的影子。长时间的神思恍惚后,她关上窗,躺回了床上。
她将梁怀瑾送给她的那条骨头项链紧紧捂在心口,一遍遍回忆着跟他的点点滴滴,在炮火声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翌日,她背上背包出了门,抓着巴尼尔和恐怖分子停战的间隙,到处打听梁怀瑾的下落。
她回到了伽西高中附近的那片荒地,那是梁怀瑾跟她求婚的地方,她恍然想起,她和他曾经在那里种下了一株星光槿。
好长时间了,快一年了,也不知开花了没有。
由于长时间的战火肆虐,这片荒地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样子,她费了些时间,才终于找到种下星光槿的位置。
可如今那块黑色的土地上,除了被炮火轰得乱七八糟的杂草和乱石,哪里还有星光槿的影子。
她悲哀地跪了下去,神情焦急,两手胡乱地翻找着,终于在杂草中间发现了一枝接近干枯的枝条,那是星光槿曾经的绿茎,如今已经濒临成灰。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枝条,心里的痛又一次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们明明说好的,等星光槿开花,他们就回家了。
可是,星光槿最终没有开花,梁怀瑾也没有回家。
静静地待了片刻,她收拾好悲伤的情绪,准备离开。
如今还是战时,她孤零零一个人,难免会碰上危险,虽然心里已经无可惧怕,但终究要保护好自己,才能继续去找他。
她起身准备回旅馆,可就在此时,“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身侧掠过,打进了面前的黑土地。
她下意识地回身,闭着眼睛举起双手。
“邱邱?”
瑞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穿着一身巴尼尔军装的瑞克,他的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巴尼尔军人。
瑞克急忙收起了枪,快步走到她身边,打量着她,道:“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早就回国了吗?”
瑞克早在一年前就跟安德烈打听过她的消息,知道她回国了,他当时还庆幸了许久。再后来,安德烈也回了自己的国家,而他自己,坚持为了自己的家园而战斗。
看着眼前的瑞克,邱也整个人如在梦中,沉重的心情仿佛有了一丝宽慰。
真好,瑞克还活着。
她微笑看着他:“没想到在这遇见你,瑞克。”
瑞克看她的样子,眼睛很疲惫,脸颊瘦弱苍白,身子也比以前更瘦削了。他心里有一瞬的心疼,缓缓道:“邱邱,你对这里的孩子,其实没有任何责任,又何苦再回来?”
他以为她又是为了沙伽的孩子回来的,她觉得愧疚难当,坦白道:“你误会了,我这次,是为了我的私心才回来的。”
“什么意思?”
邱也淡淡道:“我是来找阿瑾的。”
……
担心邱也在路上碰见恐怖分子,瑞克送她回了旅馆,一路上,瑞克问清楚了梁怀瑾的情况,说会帮邱也去打听他的下落。
邱也感激万分,只是末了,还是倍感愧疚。
曾经,为了救梁怀瑾,她已经害他丢了军衔,如今哪里还有资格再寻求他的帮助?
瑞克却道:“邱邱,他是为了我的国家而牺牲的,你又是我的朋友,我帮你找他是理所应当的,有任何消息,我一定及时通知你。”
邱也感激地望着他:“谢谢你,瑞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