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平淡的语气,马大壮的心里浮现出某些预感,一颗心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他大概猜出了原因,从那位安帮主跟他讲过,四天后不要去参加九龙街区d级监狱的军事行动时,他就隐隐觉得对方的身份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能是白氏集团的朋友吧……
当时他喝多了酒,所以那么想着。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于是,视频打开,马大壮看着淅沥的小雨中离去的青年和女孩,微微沉默。
第五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呶,认识吧,他就是白氏集团的继承人,白逸安……嗯,也是我们革命军要推翻的曦光城统治阶层之一。”
牛根生的眼睛瞪大了,她微微张了张嘴,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安以白,白逸安。
原来如此。
马大壮身子微微有些发抖,然后咬紧牙关,吸了一口气:“第五夜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白家的继承人……”
“嗯?”第五夜侧过脸来,和善地看他。
“我马大壮愿意承担通敌罪名,您想杀便杀了……但是剩下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求求您放了他们。”
第五夜看着他,目光安静,没做回答:“你知道什么是革命吗?”
“我、我知道……”
后排的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砰。
枪响了,尸体倒了下去。
第五夜有些赞许地看了老人身后的士兵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干得好。”
“我没有问你们的时候,不要抢答,谢谢。”
他看着马大壮,而中年汉子仿佛认命般地咬了咬牙:“什么是革命……至少不会是把滥杀无辜当成革命的权利,不会将流民当做牲口一样卖给财团,不会和财团做一些卑鄙无耻的交易,不会把女人当做发泄的工具一样侮辱!”
第五夜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眼眸,笑了笑:“你知道革命军的很多事情嘛……我还以为你只会打打杀杀,不过这样也好,正好今晚有点时间,我们不妨来聊一聊。”
“……”
第五夜拍了拍马大壮的肩膀,语调平静:“改朝换代不是革命,曦光城被白家控制还是被其他什么家族控制,根本没有区别,就算革命军上台了,如果只是成为另一个大企业主,那不是革命。”
他看向了夜空,目光有些唏嘘:“只有阶级的更替才是革命,革命的本质,是先进阶级夺取落后阶级的权力,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政治行动。”
“而政治是上层建筑,不可能凭空而来,在政治变革之前,首先到来的,必然是经济变革。”
第五夜慢慢踱步,探照灯的光芒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让他陷入了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
“革命,是社会发展的产物,是果实而不是种子,残酷的事实是:下层阶级不是通过革命获得了权力,恰恰相反,他们是在获得了权力——实际的权力,经济的主宰权后,不满足于现有的、僵化的政治制度,因此使用这种权力去摧毁和夺取旧制度的一切。”
第五夜讲到这里,目光扫过马大壮身后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你看,在财团的压迫下,下城区的人活得跟狗一样……一群土鸡瓦狗怎么去推翻财团的统治呢?所以说,并不是压迫者天然会被推翻,而是受压迫者有了足够的力量,才能推翻压迫者。”
“这个村子我是知道的,当时龙家……嗯,另一个财团。他们来这里开发K-dark生物药剂,我们提供人手,让对方进行实验,作为条件,对方的成果也会和我们分享……他们实验成功了,我们也拿到了资金和药剂,革命军实力进一步上涨,牺牲的仅仅是一小部分的人而已,多么划算。”
听到了K-dark生物药剂熟悉的名字,牛根生心里仿佛被什么攥住一样,她向郑桂兰的方向看去,疯女人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夜风中。
月色下,是干涸的鲜血,和发黑的土地。
“你看,我们和那些财团交易,那些生化战铠也好,先进的武器也好……当然,大部分是用人口换回来的……这很好啊,双赢的结果……直到有一天,他们依赖上这种交易,依赖上我们提供的廉价劳力和实验体……而武装力量的提升,让我们在交易中有了更大的话语权。”
“此消彼长,他们会一直堕落下去,而我们,则会慢慢强大。”
“终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财团的生产力高度发达,但上层建筑却羸弱得像是婴儿。”
“所以革命必然成功,因为我们已握住了真正的生杀大权,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决定谁上断头台而已。而没有走到这一步的「革命」,或者说农民起义,市民暴动……就消失在历史的乌云之中了。”
“因为时机尚未成熟,果实尚还青涩,历史是残酷的,历史是唯物的,不会因为我们站在正义的一方,就恩赐我们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胜利。”
第五夜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可能我说的这些话,对于你们这些垃……这些人来说,太过深奥了一点。”
“不过,你看看我们的世界,不,单单看曦光城,就很好理解了。”
“压迫从来不是产生革命的原因,当财团无力压迫下城区的流民时,那才是产生革命的原因,是因为失去了权力才被打倒,而不是使用权力才被打倒……五大财团高高在上,阶级矛盾日益激烈,这不错,但是你有何能力战胜它呢?”
“凭你们这群土鸡瓦狗吗?”
“当然不是,而是逐渐强大的革命军。我们用下城区的资源,绑定住他们的产业,我们用实验体和廉价的劳力,去换取他们必要的依赖。”
“要学会接受这个世界,马大壮。”
第五夜看着夜空,幽幽地叹了口气:
“欲达高峰,必忍其痛;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是为了正义的世界,必要的小小牺牲罢了。”
“而比起这些,把一些孩童和女人,送去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中,成功与否,也只不过是财团的权贵们所操纵的兵器和玩物多一件少一件罢了,这样的代价,终究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