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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薛掀开了营帐,阿德拉姆探头进去就看见拔都半倚在正中心的大座上。

更让阿德拉姆意外的是,大座之下出现了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孔。

心中顿时涌现百般猜测,然而阿德拉姆面上不显,只是老老实实的对着拔都恭恭敬敬的行礼致意。

大座之上的可汗微微颔首,简单的回敬了一下自己的臣子。

“听说哈珊埃米尔已经下定决心脱离阿塞莱那块泥沼了?你这次把他带来了吗?”

拔都的话让阿德拉姆结结实实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刚刚写完哈珊的引荐信就收到了可汗的来信,因此他还没有将哈珊投诚的消息汇报上去,可如今可汗却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明晃晃的跟自己说起了这件事,谁告诉他的?

自己身边有内鬼,或者说,可汗的眼线。

而且可汗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会对此留心,这从他毫不避讳的做法就能看出来。

阿德拉姆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好堂哥,乌苏尔是最有可能的,一来他跟金帐汗国关系很好,二来某种意义上他的地位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自己就算知道了也确实拿他没办法。

而且身边有一个眼线,自己在拔都这边的可信度也能提高不少,这件事或许并不算什么坏事?

阿德拉姆这样想着,嘴上已经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拔都的问题。

“是的,陛下,臣已经将哈珊埃米尔一同带来了,您随时都可以宣他来觐见。”

拔都却是摇了摇头道

“不急,在这之前,我倒是想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拔都话音刚落,阿德拉姆和他二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旁神色有些拘谨的俄洛斯。

察觉到两道目光,俄洛斯有些不太自然的抬起头,对着阿德拉姆微微点了点头,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阿德拉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于是只好转过头看向拔都。

“是的,俄洛斯执……额,埃米尔,也算是臣的老朋友了。”

“不不不,”拔都却摇了摇头,目光在俄洛斯和阿德拉姆身上打了一转后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要给你介绍的,是一位新朋友,来,俄洛斯那颜,跟阿德拉姆那颜打个招呼。”

阿德拉姆眼睛眨巴眨巴,心中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一旁的俄洛斯此时倒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走上前,拉过阿德拉姆的手道

“以后同朝为臣,以往的诸多不快就通通抛诸脑后,咱们应该戮力同心才是。”

这一番官腔加上极深的库塞特典故用语流利而毫无阻碍的从俄洛斯嘴里说出来,让阿德拉姆不禁有一种深厚的违和感,但是拔都就在大座之上静静的看着,阿德拉姆也只好硬着头皮和眼前这位同自己喊打喊杀了半辈子,最后两次变换阵营,生生又一次变成了自己同一阵线的最陌生的熟人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般热切的握起了手。

两人逢场作戏结束之后,拔都又让阿德拉姆将哈珊喊来。

阿德拉姆实在是想要拒绝,原本两个‘叛贼’同聚一堂就够让他不自在的了,现在又来一个,阿德拉姆怕自己到时候真的坐不住。

但是金帐汗国的可汗可不是帝国的皇帝,更不是阿塞莱的苏丹,可汗对于全国的权威的毋庸置疑的,是绝对的,阿德拉姆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况且自己原本就是贰臣,哪来的脸去驳拔都的命令。

于是接下来,三个选择了同一条道路的友好邻居互相大眼瞪小眼,场面一时间颇为尴尬。

拔都见气氛不对,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三个人的内心活动,于是笑呵呵的出来打圆场道

“其实啊,我的本意并不是刁难你们,你们都是我金帐汗国顶好的臣子,能够在这乱世之中看清楚未来的形势,明白自己应该何去何从,这是多么难得的本事呢?”

说着,拔都拉起阿德拉姆和俄洛斯的手,将他俩放在一起。

“我这人呢,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聪明人不会做蠢事,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什么是不必要的,情绪左右不了他们的判断,这样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我眼里呀,三位,就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我将三位聚到一起的目的,就正如俄洛斯执政官说的,以后同朝为臣,三位自当戮力同心不是吗?我知道三位以往闹过很多不愉快,但就像我刚刚说的,人一旦被自己的情绪控制了脑子,保不齐能干出什么样的蠢事来,诸位也不是普通人,你们身上担负着的也不只是你们个人的命运,所以更应该明白,与其执着于过去的恩恩怨怨,倒不如将眼光放得更长远,着眼于未来。”

拔都一番话说完,在座三人间的气氛也开始变得热络起来,拔都见状也是微微一笑,他刚才的话自然不是什么柔性劝导,实际上他的意思很明显。

聪明的,就给我老老实实保持好你们面儿上的和平,要是以后因为你们以前的恩恩怨怨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肩膀上有几颗脑袋够我砍。

见气氛到位,拔都也懒得管三人到底有没有明白他深层次的意思,反正不管是好言相劝也好,还是威胁也罢,自己的意思已经算够明白的了,他们要是听不懂人话,那自己倒也略懂一些酷刑。

过了一会儿,拔都见目的达到也不再久留,站起身先一步离开了营帐。

几乎是在拔都离开营帐的瞬间,原本还热热闹闹的营帐,气氛几乎是在瞬间就冷了下去,三人几乎是同时放下高举的酒杯,哈珊和阿德拉姆坐在同一边,心有灵犀的一起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对面的俄洛斯。

俄洛斯则是毫不在乎,他浑不在意的挠了挠自己的脸,懒洋洋的对二人道。

“我说你俩也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想和你俩见面,可是咱们那位可汗存了心想要敲打敲打我们,我一寄人篱下的主,总不能拂了咱可汗的面子吧?再说了,咱哥三争论起来半斤八两,真就谁也别说谁。”

哈珊转过头看向阿德拉姆,然而对方此时却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不明白自己的老友为何突然沉默的哈珊在心里盘算了片刻后还是再次看向俄洛斯,自己亲口问出了那个问题。

“说实话,我们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说的对,咱仨说白了,都是贰臣,谁也别说谁,只是你确实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你和拔都,拔都汗,在我们看来,怎么都像更应该是不共戴天的身份。”

而俄洛斯听完之后却是失笑道

“方才咱们的可汗似乎说错了,这块啊,并不都是聪明人,你身旁那位老朋友,着实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你嘛,就是个愣头青。”

哈珊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我要是你,这个时候哪怕一言不发,站起身默默离场,也不会像个二傻子一样在这问东问西,你别忘了这是哪呀?咱可汗的金帐,你知道隔着这块布,又会有几双耳朵呢?”

哈珊顿时噎住了,他额角不自觉的划下一滴冷汗,眼神也开始不安分的四处乱飘。

“别看了,”俄洛斯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心满意足的抿了一口后说道“该听见的都听见了,就算这个时候改口又有什么用呢?得了,我也不管隔墙有没有耳,我今天啊,就好好的给你当一回人生导师,你不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会向拔都称臣吗?我今天就一五一十的好好告诉你。”

“你说的没错,我和拔都怎么看都是不共戴天的,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可以说人尽皆知。元老院卖了我,他把我亲自率领军团打下来的城,还给了拔都来换取他的一个口头承诺,哈,元老院啊,多有意思的一群人。”

“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确实是愤怒的,我很生气,我没法不生气,但冷静下来之后,我就意识到我生气有什么用呢,或者说,我真的应该去生拔都的气吗?”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这个世界上遍地都是贼,偷人钱包的,偷人身子的,还有……偷人家国的。”

“我父亲说咱们也是贼,偷了那些老百姓的信任,偷了那些臣子的忠心,他告诉我,曾经我们家族被元老院流放到这里来,后来我的先辈抓住空位时期的混乱,趁机将南方的贸易城邦都归拢到了自己旗下,那个时候是我们家的最辉煌的时刻,但是这个辉煌没有持续多久,有一天,涅雷采斯皇帝来了,而他的身后,跟着那支帝国军团。”

“我亲爱的先祖,没有任何迟疑就决定向涅雷采斯皇帝屈膝,在外人看来,这是凭借皇帝与他极高的个人魅力和胆魄,以及麾下那支百战百胜的帝国军团,才完成了帝国南部的统一的伟大演出,但是只有我们知道,这不过是一出小贼投靠大贼的戏码罢了。”

“我的父亲告诉我,当不成那个大贼,就安安心心当个小贼,老老实实的抱着大贼的腿。”

“父亲的话,我记了一辈子,我一开始以为那个大贼是涅雷采斯,于是我百般讨好元老院,希望通过他们,靠近我的家族梦寐以求的权力中枢,然而一朝生变,涅雷采斯老皇帝死在了厄庇克洛忒亚,帝国的局势也完全变了个样子。”

“可惜我这人有点愚钝,我当时没认清楚谁才是大贼,我想,老皇帝死了,新的皇帝根基不稳,那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贼应该是元老院,真可惜啊……我错了,错的很离谱。”

“后来不管是我对拔都的私人恩怨也好,我家族封地的地理位置也好,还是元老院那群人在我眼里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也好,帝国啪叽碎成三块的时候,我选择了那个寡妇。”

“我以为我选对了,我那个时候想,我应该牢牢的记住我父亲的话,大贼只有一个,而不会是一群,所以我选择了君主制,选择了咱们的女皇陛下,可惜啊,她连个小贼都不是。”

“后来南帝国生变的时候我再次走到了岔路口,毕竟我好歹也还算生了个正常的脑子,所以我不像赛兰冬那个怨种一样继续死心塌地的跟着拉盖娅走在毫无光明的道路上,珀特洛斯还能给我什么?把那个寡妇绑到我床上陪我睡一觉吗?拿不出让我赌上我家族命运去陪你疯的筹码,就安安静静的缩在一边吧。”

“那么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只可惜我好像确实不是个聪明人,情绪左右我的大脑,我选择了错误的那一条。”

“但是如今,我看清了,也还幸好,不算晚。”

“现在想想,我父亲小时候对我的评价,看来应该是很中肯的,他说我这辈子当不成大贼,所以就安安心心当个小贼,好好的抱着大贼的大腿,确实,我不如加里俄斯能征善战,也没有卢孔心机深沉,更比不上阿雷尼科斯疯狂,但是现在呢?科穆诺斯的皇位岌岌可危,俄斯提克斯被历史遗忘,珀特洛斯的那两娘母则被金帐汗国打包送回了自己的娘家,不出意外,他们终究会成为历史长河中最不起眼的一小粒尘埃,可是我和我的家族,依旧挺立在这里,人口,土地,财富,一点儿没少。”

“并且,相信我,未来它不但依旧不会减少,还会越变越大,越变越多,因为当我心怀侥幸的,以为祈祷诸神保佑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安慰我找到了我这个小贼能依附的大贼的时候,我却看见那面赤黑色的大纛插的越来越远,而那轰隆隆的马蹄声亦不止一次在夜里将我的美梦踏碎……当我听见拉文尼亚堡的港口被图里亚多斯那个废物包围,我带着我的军队去找他时,我却发现那面大纛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或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诸神听见了我的祈祷,便以另一种方式,告诉我答案。”

“我没跑,哪怕我能跑掉,但我没有。”

“因为直到那一刻,我这颗愚蠢的脑子终于指引我找到了正确的方向,那一刻,我幡然醒悟。”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贼,我早就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