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奇怪的人,奇怪的、诡异的、也许不安好心的,却又好心到让人发笑的人。斯内普想。
和记忆中的每一天没什么区别,酗酒的父亲,懦弱的母亲,争吵,大闹,什么东西被砸碎,日复一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日子才能走到头,也许在这样的日子结束之前,他的日子会先走到头也说不准。
破碎的家没什么值得他留恋,那个该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不会愿意在这时候看到他,母亲依然不会愿意听他的话,他们一样的愚笨,一样的固执,一样的,让他开始觉得厌烦了。
构成苦难的人和苦难一样糟糕。甚至更胜一筹。
那个女孩来的莫名其妙,毫无预兆,就像是突然掉下来的一样,他一向对外界充满了戒备,但这次竟然一点也没注意,直到她站在那里半天他才意识到街道上站了个人,还正在看着屋内的打闹。
他们确实不堪,但斯内普不想让她这个外人去看这些笑话,借此找到机会来嘲讽他。
“没什么好看的。”
他恶劣的开口,带着隐忍的愤怒和不加掩饰的厌恶。女孩转头看他,似乎有些意外这里还坐着个他,像是一种侮辱。他想,他现在看着她的眼神肯定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条毒蛇都更狠厉,他一贯是这样驱赶那些不怀好意的来客。
但这个女孩像个瞎子,像个聋子,竟然一步步朝他走过来,最终保持在一个很极限的距离蹲下来,没再试图靠近,但显然也不准备离开。
她自来熟的可怕,让他不住心烦,他可没心情和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神经病聊天,可她就好像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的烦躁一样,悠闲地四处看看,然后找到属于他的消息。
“斯内普。你姓斯内普。你叫什么名字。”
“说了这和你没关系!如果你想看热闹就继续看吧,如果没别的事就恕我不能奉陪了,小姐!”
他愤怒的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落水狗,狼狈,又尴尬,被暴躁和愤怒充斥,也被耻辱填满。
他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言语间的嘲讽和侮辱对她毫无作用,他选择离开,撤回自己的领地,她总归是不能闯进来的。
这个办法确实有效,女孩果然没有跟进来,可他忘了他为什么会走出家门,男人朝他咆哮,嘶吼,愤怒的怪物顶着父亲的面容朝他宣泄怒火,轻易的扯着他的胳膊将他扔出去,大门在身后重重砸上,这并不令人陌生,总比被抓住了挨一顿打,或者被母亲按在怀里看着她挨打要好多了。
如果这一切没有一个看客的话。
支撑自己起身的瞬间,他看到那双蓝眼睛在定定的注视着他,无悲无喜,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他,羞耻吗,耻辱吗,愤怒吗,可最后剩下的只有那种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无力感。
他从泥地里爬起来,看着那个坐在尘埃里,却依然干净的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姑娘,他真想把这些烂泥扔在她身上,让她彻底的愤怒,然后从他的眼前消失。
所以他刻薄的嘲讽,将自己的不堪摊开,将这份丑恶也作为利器,让那个什么都没做的姑娘被迫承受了莫须有的罪名,感受加害者的愧疚。
她该走了,该生气,愤怒,或者就还是这样,冷静,平淡,但总该意识到,他是真的希望她走的越远越好。
可那人走过来,那只手朝他伸过来,他呆愣了一瞬间,下一秒就将那只手打开,他不需要这种来自上位者的施舍,这种可怜,这种同情,他不需要。
女孩看着他,斯内普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狼狈的,肮脏的,那只被他拍开的手上被沾染了污泥,她似乎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下一刻,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她依然不依不饶的纠缠着他。
“不牵手也行。你总不会想要在这里继续待着吧。”
她在看着那个房间,斯内普回头,看到的是依然没完没了的两个影子,于是一瞬间,他又失去了底气,是的,破碎的家,狼狈的他,就算这个姑娘如此嘲笑,他却也只能接受这一切,这就是现实,上天从不悲悯世人,耶稣也好,梅林也罢,都不会光顾这一片阴暗的角落。
总归一切是不能变得更糟了,他抓住那片衣角时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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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想,这确实是个奇怪的女孩,脑子好像都不正常。
她是个巫师,家境很好,很有教养,只是对他没什么教养,情绪很稳定,不会轻易的生气,即使他弄脏了她的手,辜负了她的好意,把她的长袍也染上污泥,她依然波澜不惊。
还有一颗也许悲天悯人的心。不然为什么她会带着他去清理干净,买一身新衣服,又带着他去买书,去吃饭,去吃甜点。
“要吃吗。”
她停在那家甜品店的门前,橱柜里向外展示的甜点看起来精美极了,每一个路过的孩子都会忍不住扯着父母的手撒娇耍赖。
斯内普一次又一次的从这里路过,但从没有哪一次会停下,这不是他能负担的起的,也不是他喜欢的,他不会喜欢甜食,砂糖的味道腻的可怕,这些甜点也不会好吃。
他开口准备拒绝,但话还没出口就被拉扯着走进去,坐下之后他有些局促的搓着手,皱着眉,板着脸。那姑娘却自如的接过菜单,一连串的吐字之后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等到东西上桌他才注意到她几乎把菜单按着顺序念了一遍。
“你疯了吗。”
他忍不住皱着眉向她质问。
“没有,我喜欢甜的,所以都想试试,而为了不浪费,你现在也不得不努努力了。”
叉子被递到他的手中,她半秒都没停顿,自顾自的已经吃起来了,斯内普看着手里的叉子,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的恶毒言辞在一桌的餐点面前都被咽回去。
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插下那块蛋糕,奶油化在嘴里,绵密,细腻,和砂糖的味道完全不同,其实是好吃的,他想。
其实蛋糕是好吃的,甜点也是,加了蜂蜜的牛奶也是。
虽然甜到几乎没有苦味的咖啡很奇怪,但也是好喝的。
冰淇淋是好吃的,即使刚喝完牛奶牙被凉的打颤,也掩饰不住舌尖尝到的是甜味。
女孩是骗他的,虽然点了很多,但其实根本不会被浪费,那个姑娘有着与身材不符合的食量,起初吃的很慢,在他已经不想吃了之后像是被释放了绳索,在他的注视下面无表情的将桌面清扫一空。
“想去书店看看吗。”
这是今天行程中最值得期待的一环了,但他没开口,因为就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女孩不是在问他,只是在通知而已,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就已经站起身带着他朝着书店去了。
两个人站在书架的同一侧,看着同一个架子上不同的书,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被消磨,直到店长不得不过来驱赶,女孩儿才又盯着那本书反复的看了看,似乎在确认书名。
“喜欢的话,为什么不买下来带回去,你有那个能力不是吗。”
当她站在门口一次又一次的回望时,他忍不住询问,是询问,用的却是质疑的语气。
“带不回去。”
她说。
斯内普有些意外,他又一次的上下打量着这个姑娘,这不像是个有着不和睦的家庭的孩子,也不像是个落魄贵族的孩子,她应当过的很好。富人家的那种苦难他不懂,也不想去懂,他只是哦了一声,又看了看书店的名字,回忆了一下那本书的封面,一声不吭的跟着她继续走。
太阳在一点一点的落下了,他该回家了,领路的姑娘在看到落日的时候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们换了个方向往回走,随着一步步踏入那个巷子,他意识到,梦该结束了,这种生活本不是他该有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场爱丽丝的梦境,现在他该睁开眼了。
他们停留在家门口,里面的吵闹已经结束了,黑漆漆的屋子像是能吞噬下一个跨过门槛的人。
“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拉住准备走进去的他,那根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魔杖被伸出来,而他看着,尽量维持着没有表情的姿态。
“luceat Stella clara。”
随着声音响起,那双手也抬起,随意的挥舞,就像是乐队的指挥家一样,魔杖肆意的扬起,星点的光芒显现,阴云被驱散,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喜欢吗。”
她问他,声音很轻,很温柔。
“我很喜欢这个。”
她这么说着,而斯内普只是看着这片星空,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只是星星而已。”
他不屑的评价,努力的压制住那份惊讶和欣喜。他不知道他藏住了多少,只是在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觉得不论心里在想什么,好像都被她知道了。斯内普不得不避开那双眼睛。
“我不会说一切都会好的,也不会告诉你未来值得期待,一切会变得怎么样是梅林也不会知道的事。”
她一点也不生气,语气依然平淡,斯内普不着痕迹的抬头去看她,她在看星星,星星倒映在她的眼里。
“苦难是会有的,悲伤是会有的,绝望和愤怒如影随影,天不会放晴,但星星总在。你只要继续往前走就好了。”
她说。
她的眼睛才更像是一片星空。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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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梦,毫无疑问,毕竟眼前的两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时间。
辩论的双方他都见过,是洛斯特,两个都是,区别在于一个尚未经历一切,一个已经从地狱重新爬上来。
小小的女孩哭泣着跑开,虽然洛斯特一句话也没说错,但这样对待一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是否稍微冷酷了些。
他和她保持着一个可以看到又够不到的距离,也许这是她的梦境,他只是一个闯入者,所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这样看着。
这也没什么不好,洛斯特总做噩梦,至少这次他可以和她一起探讨一下了。
如果洛斯特没有走进蜘蛛尾巷的话。
洛斯特并不认识这里,是的,这是她从前没去过,以后也不会去的地方。每一步他都走的沉重,这里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而当那个男孩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好像听见理智的琴弦绷断的声音,怎么可能呢。
洛斯特从没见过他过去的样子,从没来过这里,从没见过这一切,怎么可能,这一切都会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呢。
但震惊是没用的,愤怒和困惑也是没用的,除了看着,他什么也做不到,所能希望的不过是洛斯特这次睡醒之后能不记得这一切。
但平心而论,看到这一切他是否真的愤怒呢。是的,但愤怒之后,却也没剩下太多的情绪,他看着洛斯特带着年幼的他离开沼泽,去做一切他小时候向往却从不曾出口的一切,去换身衣服,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人再用那些目光去注视着他。去那些甜品店坐下,尝尝那些一次次看到却一次次忽视的甜点到底是什么味道。去书店里安静的待着,除了文字什么也不用去看,除了翻书的声音什么也不用去听。
他看到洛斯特给年幼的他展示星空。
他对她说。
星星总会在。
是的。星星总会在,在漫长的煎熬之后,星星会驱散阴云,来到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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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一。对于洛斯特来说,她没有这份记忆,这就只是一场梦。
但对于斯内普来说,就很奇妙了,他在过去看见了这一切,学会了那个魔法,而在几十年后,又送给了洛斯特。
其实数十年已经足够抹去那么小的时候看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的经历,毕竟只有一天,也就那么一次,来无影去无踪,相比一次真实的经历简直像是一场梦。
一个小点,洛斯特看的书,就是那本《高级魔药制作》,斯内普也许不会记得最初是因为什么,但后来却分外惦记那本书。在封面上写下了那样的名字,因为他不记得那个姑娘是谁,也从没告诉过那个姑娘他叫什么,那个女孩只知道他姓斯内普而已。
这个的灵感是那种,我回到你的过去,完善你的童年,而这份礼物在数十年后,成为了拯救我的礼物,那种闭环感我很喜欢。对,这个番外在正文之前就想好了,所以斯内普才会很莫名其妙的搞出来了一个魔法,其实是很多年前的一个伏笔。
二。关于小斯内普的一些点。洛斯特每次开口其实都很注意,比如不去问他家里的事情,不谈起他的父母。比如出去之后她不问他想不想吃,因为斯内普肯定会说不想,所以洛斯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要不要吃呢?然后在得到答案之前就去,在斯内普想吃但不敢吃的时候故意弄一大堆,用你得帮帮忙的态度让他来一起吃,不是高位者的施舍,也不是低位者的卑微,洛斯特尽量让自己处在一个比他地位稍高,但不是那种遥不可及的状态。
尽量不让斯内普觉得她是在施舍,也不让斯内普太有负罪感,因为她也确实只是爱屋及乌的照顾一下这个小孩而已,她觉得这就是个梦,那就带着小教授出去玩一圈也没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多说两句,因为她知道斯内普的前半生过的很苦,而对于这种人,一点点的甜,一点点的希望,也许就足够他支撑到他能够遇见她。
三。一把小刀。
洛斯特愿意拯救任何人,除了她自己,哪怕是小时候的她,她知道怎么骗小孩,知道怎么委婉的去说,但她不,她就是故意要看着那个小孩受到打击,因为那是小时候的她。
她知道,但她偏偏骗自己说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