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胤祯睡在养心殿的第三天。
焦躁焦躁,依然是焦躁。
焦躁得连最清火的茶都压不住心头那点燥意。
“啪!”
一道卷宗被他狠狠砸落在地上。
“混账东西,贪污受贿居然有八十万雪花银!这吴亚轩的胃口简直比天还要大!贪了这么多银子,得是多少百姓的血汗!”
他之所以规定不允许买官,就是因为他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些人花了大价钱买官,自然不可能白白出这个钱,一旦上了任,就会想尽办法用手中的职权把花出去的钱捞回来。
从谁身上捞呢?
自然是老百姓身上了。
这样一来,百姓的日子自然更苦更难。
当初皇子夺嫡,他参与其中追求皇位,并不是贪图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和权力,而是真的想大展宏图,实现胸中抱负,为国为民,创造出一个富强民主的世界。
所以他执政严苛,绝对不允许臣子们贪污受贿。
可是吴亚轩,他的表哥还是他的大舅子,居然私下做这些事。
不仅贪污受贿了那么多的雪花银,还卖官捞钱,这不是跟他对着干吗!
而吴亚轩敢如此嚣张,究其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把他这个皇帝当回事!
养心殿内外的宫女太监个个噤声,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
苏朴森悄悄走进来,捡起地上的卷宗,轻声道。
“皇上息怒。”
“朕要如何息怒!朕对他们多么信任,吴亚氏还是朕的外祖父家!他们可是皇亲国戚啊!居然能背着朕做出这么大的事情,如此猖狂!”
凤胤祯的怒火不仅没有稍稍消除,反而更加的旺盛。
此刻,一道高挑苗条的身影走近,将一碗银耳莲子羹奉到案前。
凤胤祯看都不看一眼。
“端出去!”
“是。”
那人放碗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应了一声,重新端起碗就准备出去。
凤胤祯却只觉得这声音耳熟,猛然反应过来,果然出手,连手带碗都按在了桌子上,这才转头,满脸都是惊喜。
“兰儿,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这夜露风寒的,冻到了可怎么好?兰儿,你还生朕的气吗?”
站在他身边的,可不就是花贵妃?
地上捡卷宗的苏朴森唇角一弯:就知道,花贵妃一来,皇上的火气就能消个大半。
“臣妾何时跟皇上生气了?再说了,臣妾怎么敢跟皇上生气?
臣妾是听闻皇上连日在养心殿批奏折到深夜,担心皇上熬坏了身子。”
只见花贵妃一身素衣,装扮简洁,脸上妆容也很素,看起来比盛装的时候多了些温柔和清纯。
盈盈一笑,就如同这夜晚的月光一般,清澈动人。
只是一眼,凤胤祯就不由情动,一把将她裹入自己怀中,唇在她鬓角耳边,呼气成暖。
“朕就知道,六宫之中,就只有兰儿对朕是最真心最贴心,兰儿,先前是朕不好,朕不该与你赌气,咱们和好了好不好?”
男人的怀抱宽阔温暖,声线温润,在耳边缓缓响着。
花贵妃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那古琴上的弦,被这个男人拨动了。
他是九五之尊,是万人敬仰的人物,又天生是骄傲倔强的性格,却在她耳边低声下气地主动道歉哄她。
再想起两个人多年的温情,怎么能让人不动容。
“臣妾何时与皇上生过气,便是皇上生臣妾的气再也不去翊坤宫了,臣妾也只能悄悄记挂着皇上的身体,亲手煮一碗银耳莲子羹悄悄奉来给皇上。”
“朕怎么会再也不去翊坤宫呢,朕恨不得天天住在翊坤宫。这银耳羹居然是兰儿亲手煮的,可辛苦我的兰儿了,让朕瞧瞧手有没有烫伤。”
凤胤祯又是一阵心疼,抓着花贵妃细长白嫩的手指细细查看,看到指尖红肿了一点,便将那青葱一般的指尖含入口中,细细地暖。
舌尖拂过指尖,泛起层层酥麻。
花贵妃的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立刻将手指抽了回来,又扭着身子下来,端着那碗银耳莲子羹奉到凤胤祯唇边。
“皇上,这羹再不用就要凉了。”
“兰儿喂我喝。”
凤胤祯却不伸手,只是笑着看她。
花贵妃脸颊红透了,皓齿咬着红唇,娇羞欲滴。
终究还是舀了一勺羹送到凤胤祯唇边,凤胤祯一口喝尽,却弃了汤匙,一把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封住了她樱红的唇瓣。
“兰儿,朕想吃你……”
地上捡卷宗的苏朴森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还带走了满殿伺候的宫女太监,还不忘记贴心地替二人关好了殿门。
殿内,火烛通红,空气旖旎。
殿外,苏朴森直到此时才敢小小地松一口气,唇角挂上一抹轻松的笑意。
贵妃娘娘可真是甘霖,她一来,皇上的火气就消了一半,她在这养心殿住一晚上,皇上的火气妥妥就全消失殆尽了。
果然,半个时辰以后,里面就响起了要水的声音。
花贵妃羞得用帕子遮了脸,忙着整理衣裙要走。
“绾绾还在等我,臣妾先退下了。”
“孩子有乳娘带着,用不着你操心,兰儿,朕都几天没见你了,你就当是疼疼朕,今晚就留在朕身边行吗?”
凤胤祯却圈住她,不肯放她走,口中只是巴巴地求。
花贵妃一时心软,身体软了一下,就被这个男人打横抱起,转到后殿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殿内又响起了要水的声音。
花贵妃只觉得通体绵软,无力地软在凤胤祯怀中,脑袋已经昏然一片。
偏偏这个男人还不肯放过她,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问。
“兰儿,喜不喜欢?”
“喜欢……”
她连眼皮都觉得沉重,只是低低的一遍一遍地回应他,心底某道堤坝正在分崩瓦解。
虽然这个男人先前与珲芳皇后恩爱过,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人和事了,从她来到他身边,他的心思和宠爱全都给了她。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或许,他的心里现在满满的装的都是她了呢?
然而,当花贵妃的目光不经意投向养心殿西南角柜子的时候,原本恍惚的一颗心瞬间清醒。
刚刚还分崩瓦解的堤坝,瞬间加固。
她没有忘记那个小太监胡硕说的话。
在这个柜子的暗格里,装着皇上给珲芳皇后亲手描画的画像。
皇上若真的现在满心满意都是她,又为什么会将珲芳皇后的画像挂在养心殿,时时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