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名字是浦.柯绅,其实按照他们家产业的规模,他是不用来这里当服务员的。
他本该好好读书什么都不管的,可因为他母亲说这里是他大哥生前很喜欢的地方,一切都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所以他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他确实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平常他也只有周日才会有空过来帮忙。
现在遇上这档子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知道确实是自己撞了人,饮料都泼到对方身上了不说,还导致对方受伤,所以他生气是应当的。
浦.柯绅忍受着面前这人的谩骂,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他的中文水平还达不到听懂所有脏话的地步,但这人的气势很唬人。
大概是见他只会道歉没什么反应,这人不够解气,他抬起了手。
浦.柯绅都已经做好了这巴掌落到自己脸上的准备,他是真的很单纯,以为对方这样就能消气。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人拽了他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有一个人就站在了他前方。
是刚刚桌的大哥哥。
明明这个人没跟他说话,也没干什么,可他莫名的有些害怕这个人。
想起打碎的饮料是他们的,浦.柯绅就忍不住抖了一下,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打碎了你们的饮料,等会会补上的,请你不要生气。”
这人刚才拽了他一下,现在他松开了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很平静的说了一句,“没关系,不怪你。”
他说的是意大利语,声音很好听。
浦.柯绅愣了一下,他说不清那一刻的怔愣是因为这人没有生气,还是因为他的声音。
他说不清,突然感觉很熟悉。
下一秒这人突然抄起旁边吧台上放的酒瓶,一点犹豫都没有往那位客人头上砸去。
“砰”的一声,酒瓶碎掉了,鲜血冒出,带血的玻璃碴划过他脸庞。
在在场的其他人都反应过来的空白,他踹倒了这人,扑了上去。
打起来了。
耳边充斥着听不懂的话语,辱骂也好,制止也罢,面前这人没有住手,甚至都没人能拦住他。
浦.柯绅没动作,他真的感觉好熟悉。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他记得其实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个人,他偶尔会想起,伴随着他有关他哥哥的记忆。
这人最初见到他很敷衍,或者说是有些不屑,真的觉得他是一个小鬼头,不在意他。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被他大哥要求着,也叫他哥哥。
尽管他并不赞同,每回叫他也不情不愿。
明明只大他四岁。
这人每回对他也同他的态度一般,敷衍,漫不经心,好像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见面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是待在他哥哥身边,来找他哥的。
他对这个人的印象非常模糊,但他却清楚记得关于这个人的事。
他的小学是在博雪兰纳洲中心那边地方上的,那里有些乱,时常有治安问题。
他小时候也不善表达,觉得自己是个大男生,被欺负了也不会说。
所以他被收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保护费”,每回都免不了挨打。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事,但是却被这个“哥哥”知道了。
那是又一次被打,他被堵在巷子里,想走又不能走。
那一回,他们可能存在某种恶趣味,扒他的衣服,旁边还有人录视频。
那时他才八岁,哪见过这种场面,只能拽着衣服,一边哭一边求饶。
作恶这人不肯放过他,就在他撑不住的时候,这人脑袋被一袋垃圾击中了。
袋子没系好,有些垃圾散落出来,粘在了他身上。
他恼羞成怒,转过头想看是谁这么大胆。
他那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也转头去看。
就看见了现在巷口的“哥哥”。
不开玩笑的说,他那时候觉得很离谱,觉得这位哥哥很蠢,他一个人。
欺负他的却有三个人,而且普遍年龄都他大。
他一个人来,不是作死吗?
半个小时后,他认识到他错了。
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轻松的收拾这些人,明明自己也就是一个小鬼头啊?
那时他站在原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三人,又看着那个被砸得稀碎的手机,呆若木鸡。
现在他看着面前这个人。
他开口,语气与记忆中的口吻相符合,尽管他说的是中文,但他却莫名知道这人表达的就是他记忆的那句意大利语。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欺负他。”
浦.柯绅脑海里开始回想,尽管被这人再三警告过不准将他打架的事情告诉他亲哥,但他还是耐不住好奇,问了他亲哥这样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厉害?
他记得那时他哥哥沉默许久,后面似是无奈的叹息,说,你哥和我们不同,他们有他们的活法。
许多事情揉合到一起,他大脑一片空白,眼睛却看见面前这人要把玻璃碎片扎进那人颈脉。
他下意识喊出声,“哥!?”
“会出事的,住手!!”
他说的是意大利语,情急之下他也反应不过来。
江余朔顿住了,旁边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到这副场景,他迅速把江余朔拉开了。
浦.柯绅这才看见江余朔手里都是血,他也是下力气握住的玻璃碎片,也伤到了自己。
江余朔却像是没意识到,他像没有痛觉般,反而把玻璃碎片握得更紧了,他没有反应,只是缓慢的抬眼,看他。
他脸上还有血,眼神也算不上温和,旁边的人跟他说话都小心翼翼。
浦.柯绅在那一刻想起了什么,还来不及表达就急忙忙的走了。
在江余朔眼里,就是转身走了。
吓到他了吗?
江余朔想了想,又垂下了头。
现在这样,确实挺吓人的吧。
宋于诚身上有伤,看着很严重,却并不致命,刚刚致命那一下被浦.柯绅一喊,江余朔控制住了。
所以他还是这样。
果然有病。
宋于诚这人也是奇葩,都这样了,还叫嚣着要报警要让他身败名裂。
江余朔无所谓了,恶就恶吧,让自己开心点也好,做人也没必要太过迁就。
之后有过一段时间的空白,再反应过来时,浦.柯绅站在他的面前。
“哥,你还好吗?”浦.柯绅拉着他的手注视着他的伤口,“不疼吗?去医院吧。”
他说完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递过来一板药。
江余朔看着这板药,沉默了很久。
“刚刚你就是去拿这个的?”
“对啊,这是我哥留下来的,我记得对你也有用。”
镇定类药物都差不多,这一个确实是他和沈屿都要用的药物。
江余朔默默把这一板药揣进兜里,他感受到有视线打量,一抬眼看见了注视着这边的冷星谨。
……被看见了。
冷星谨脸上是很严肃的表情,上回看见他这样,还是在医院,他面对一个重症病患的时候。
他若无其事挪开视线。
等待警察过来的间隙,医生先过来处理了宋于诚的伤,他包扎好后,像是有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过来冷嘲热讽。
江余朔熟视无睹。
倒是浦.柯绅看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
江余朔想起了什么,偏头对他说,“等会警察来了,你看到的是什么,就怎么说,这事跟你没关系,记住了。”
江余朔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不能因为这个让浦.柯绅出问题。
其实不该在这动手的。
宋于诚见江余朔没搭理他,忍不住尖酸刻薄起来,“哟,好大的架子啊,得会进了局子可别哭,也不知道在装什么。”
“怎么,他是你情人啊,啧啧啧,你这也不行啊。”
“等着吧,你们俩一起玩完。”
冷星谨在旁边沉着了脸,宋于诚越说越来劲,说的话我越发不堪入耳,他没忍住制止他,“别说了。”
宋于诚现在沉浸在终于把江余朔扳倒的喜悦里,连身上的伤都顾不上,又怎么会在意冷星谨这三言两语。
“别说了?冷星谨你看清楚,谁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江余朔一个农村来的贱人,他凭什么跟我动手,凭什么?他也配?”
他说着,又想起了江余朔刚刚说的那句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欺负他。
一种被轻视的不爽感油然而生,宋于诚冷哼一声,把这一句话还给了他,“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等会啊,要是你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考虑考虑放过你,不把你怎么样。”
“你……”冷星谨张嘴,想说些什么。
江余朔却突兀的笑了。
“……”
他笑得很好听,像是听到了什么愉悦的笑话。
“你有病啊,笑什么?”
“你想多了,等会你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考虑不把你送进去。”江余朔懒懒的抬头看他,“你算个什么东西呢?”
“你——”
宋于诚以为他在嘴硬,他又怕江余朔再度动手,也没说出更不堪的话,只是冷笑,“好啊,那就等着吧,我看你有什么能耐。”
宋于诚说完又趾高气昂的走了,江余朔在原地沉默了一会。
对浦.柯绅说道,“小浦,我朋友还没吃饭的。”
“啊?哦哦哦,等着。”
他也走了。
现在这边就剩下冷星谨和他。
“喂,冷星谨,别冷着脸了,想问什么问吧。”
“你到底怎么回事?”
江余朔咂嘴,“生病了啊,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冷星谨道。
江余朔又轻飘飘的笑了,他顿了顿,从兜里拿出那板药,用两指夹着,轻轻的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是医生,认得这个吧?”
“认得就闭嘴,不要说过多的话了,我就是有病,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余朔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冷星谨沉默一会,又问道,“你知道你是明星吗?这种事一旦被爆出来,你……”
“放心。”江余朔打断他,他笑眯眯的说道,“我会没事的。”
江余朔确实是没事,不说多的,就单纯在这个地方,不开玩笑的说,没人能动他。
他早先还想过联系人过来说一下,结果在看到来的警察是谁的那一瞬间,他觉得都不用了。
老熟人了。
冷星谨觉得江余朔很奇怪,他就想突然变了一个人。
之前还一副沉着脸总是出神的不省心模样,现在确实笑着,无所谓的给他递了一个三明治,
警察来了。
这位警官姓时,他到现场后,宋于诚立刻扑了过去,向他述说刚才的种种。
时警官本来听得还算认真,结果宋于诚告诉他犯事的那个是谁。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的时候,江余朔正懒懒的单手托腮,饶有趣味的看着这边。
时警官瞬间就想起了这是谁。
他怎么回来了?
江余朔离他不是很近,但江余朔那懒洋洋拖着调子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好久不见啊,时警官。”
因为打电话的人说的是中文,所以局里专门派了他这个会说中文的过来。
现在他听见江余朔的声音,感觉自己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收起自己做记录的本子。
走了过去。
旁边还跟着其他人,包括宋于诚。
宋于诚完全没察觉到警官的态度变化,他还以为这人去收拾江余朔了,跟在旁边得意洋洋。
时警官只是问,“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当然是送他进去,关上几年,警官,他都要故意杀人了,不能直接判刑吗?”宋于诚开口,“像他这种人就该得到该有的报应。”
时警官没吭声,他看着江余朔,注视着他的表情。
江余朔又笑了一下。
时警官呼吸一顿。
在那一瞬间,他都已经想好自己失业后流浪大街该睡在哪,结果江余朔只是叹了一口气。
“没有监控,我们两个的事,他打的我,”江余朔说着还把他刚包上纱布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挺疼的呢,时警官。”
“你他妈的……”宋于诚话刚说一半,就被旁边有眼里的小警察给捂住了嘴。
冷星谨看着墙上的监控沉默了。
“是,那确实挺过分吧,还……有其他的吗?”时警官看见他受伤,觉得这事又不止他一个人失业了,可能整个局子都不保了,“你要去医院吗?我现在开车送你过去?”
冷星谨:“……”
宋于诚:“……”
“不用,关几年还是有点夸张了,关个几天吧,毕竟他不是本国人,这种你们也不该管对吧。”
“是是。”
三言两语间,他给宋于诚扣了一个蓄意伤人的黑帽,而且要被处罚,而出来后也完全不能追究江余朔的责任,因为“不是本地人,不予受理。”
江余朔笑了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讲理的警官。”
“……”
时警官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他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那人我们就先带走了。”
“等等。”江余朔叫住他,“看他好像有话要说啊。”
宋于诚当然有话要说,被松开后,他吼道,“这不公平,我要告你,你会遭报应的,你算个什么东——唔唔。”
“我记得你说过要跪下来求人吧。”江余朔站了起来,走到了他面前。
宋于诚已经被人钳制跪在了地上,他眼里全是怒火,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不服两个字。
“你不是问我有什么能耐吗?好啊,我告诉你……我没有什么能耐,”江余朔轻牵嘴角,手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看向自己,“就是不公平,你这种层次的人,还真不配和我讲能耐。”
江余朔说着扇了他一巴掌,“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尽管去告,看看你有没有命等到我遭报应那一天,去看看在博雪兰纳洲的潜规则下,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江余朔说完站起身,他看向旁边的时警官,“再加一条,他精神失常,到时候直接送进医院,他什么时候老实了,就什么时候放他出来,记得让医院‘好好治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