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在后台候场的江余朔收到了来自祁倦的一个问号。
今天是某个电影节的颁奖典礼,他和冷星谨都在现场。
这个奖并不是很有分量,但胜在主办方肯造势,每年都搞得很盛大。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结识人脉,获取资源的好场合。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氛围比那些严肃的颁奖场合要好,主宣传的场合,大家相处也比较温和。
后台人很多,江余朔看着自己发出的问号在界面转啊转,停留几秒后总算发了出去。
他还在想祁倦有什么事,结果下一秒他的助理告诉他一条让人心惊肉跳的坏消息。
“哥,我没找到你说的那条项链啊。你是不是放错了?”
江余朔:“……”
他是没记错的,一般来讲,他的东西都是收好了的,由程周看管,那个老妈子性子的人特别适合干这些事,完全不存在有什么东西丢失的问题。
但现在程周请假了,这些东西他并没有接手。
这人走之前还不放心,把工作室的助理拉过来照看这些事,程周还特别嘱咐过注意事项。
因为这条项链对江余朔很不一般,这是沈屿送给他的。
江余朔在来的路上还跟化妆师确认过,这条项链确实是待在它应该待的位置的。
现在,不见了。
江余朔站在走廊上,听见这话,他还很平和的给祁倦回了一个“有事,晚点聊。”
然后他快步进了化妆间。
他甚至有心抱怨,为什么会堵车。
后台化妆的明星不在少数,他们也没有咖位大到摆谱要专属的化妆间,所以是很多人在一个场地,人流量是真的很大。
江余朔到时,他的化妆师正红着脸和人争吵着什么。
“这不应该是你们的问题吗?为什么不保管好自己的东西?”化妆师对面的男人语气很是恼火,“这里这么多人,是谁干的我们怎么知道。”
江余朔这化妆师脾气也躁,“是,我承认是我们的问题,但你们身为主办方,连一个解决办法都没有吗?什么叫监控坏了不予提供?!你也知道这这么多人,为什么连这种基本的东西都没有安排好??”
两人吵得有些急脸,江余朔出声打断道,“行了,别吵了。”
“你是负责人吗?”江余朔问道。
这男人还是不敢惹江余朔,见到人,气势弱了不少,他点了点头,“是。”
“我想问一下,这边的位置是一早就安排好的,还是大家随便坐的?”江余朔问完,语气没什么情绪的说,“抱歉,我们没有找你麻烦的意思,我只是也在想解决的办法。”
“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但也不排除别人会坐混的情况,毕竟人这么多,这也不是管理的范围。”
“嗯,”江余朔看了一眼周围,“如果方便的话,能给我你们安排的站位图吗?我想知道这是谁安排的,附近都有谁。”
“可以是可以,但你……”
江余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了,他道,“之后的事跟你没关系,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我也不会擅自找人麻烦的。”
负责人在他平淡却漠然的语气中闭嘴,悻悻的离开。
江余朔这才把视线挪向他的化妆师。
“对不起,是我的错。”
“你确认不在了么?”
化妆师说道,“我来的时候它是在的,中途我去上了个厕所,但我找人看着的,现在……不知道那人去哪里了。”
江余朔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他不死心,自己又找了一遍。
没有。
周边的位置。
也没有。
“我都找了的,真的没有。”化妆师低着头,语气愧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化妆师这么一个小姐姐,一急都快哭了,江余朔怕她给自己跪下,连忙开了口,“行了行了,别道歉。是我自己没注意。不关你们的事。”
“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江余朔我给你赔钱好不好,不然我真的会愧疚死的。”
江余朔叹了口气,他转身,让他的助理照顾好这个小姐姐,自己出去打电话了。
他本来是抱有最后一丝侥幸,想给程周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弄错了其实根本没带过来,结果程周这人老妈子性子改不了一点,直接在微信上说了这件事。还嘱咐了他一些事项。
江余朔离崩溃只差那么一点点。
这条项链并不值钱,但它的意义是非同凡可的。
江余朔想不明白,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为什么会有人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
“江余朔,你怎么在这?”
冷星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拍了一下没反应的江余朔,“发什么呆呢?要到时间了。”
“我……”江余朔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兜兜转转他脑子本能的避开了这种话,说了两个字,“没事。”
他现在是真的受不了,沈屿可以说是他的底线,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又隐隐有些要发病的征兆。
江余朔静了静,把这种感觉压了下来。
“冷星谨,我的东西不见了。”江余朔打开手机,翻出相册里很久远的那张照片,拿给冷星谨看,“就是这条项链,你看见过吗?”
“没有,这样吧,”冷星谨道,“你把照片发我一份,我去帮你问问。”
“好。”
直到上台,江余朔的项链都没有找到。
冷星谨站在江余朔旁边,一直用余光看面无表情的江余朔。
江余朔在很努力的压抑自己的情绪,不止一次提醒自己别出神别乱了心绪,他在心里默念,没事,还能找到,还有机会,没必要没必要。
可他还是没忍住,在这样的场合下,在台上台下这么多人网上这么多人注视的情况下,想起了沈屿。
因为这是沈屿送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照片是他给沈屿拍的,那个本子是他后面收拾沈屿遗物时自己翻到的。
只有这条项链,是沈屿亲手展现在他面前给他戴上的。
这人在这之后的第二天,就永远的离开他了。
时隔那么久,江余朔也依然记得沈屿送他这条项链时的场景。
那天晚上,沈屿最后一次翻窗来找他。
“江余朔。”
被吵醒时,江余朔揉了揉眼睛,“干嘛?”
那时候的沈屿在他的帮助下会说一些简单的中文,他当时就站在他床边,轻笑,“还睡呢?起床了。”
江余朔坐了起来,他看了对面墙上挂钟的时间,有些无语,“凌晨两点,怎么?你要去偷东西啊?”
房间里没开灯,窗外未落的月亮将月光轻洒在他的身上。
沈屿单手摸了摸下巴,琢磨道,“也是个好主意,我昨天看见伯怀特有一个小木鸟,还挺好看的。”
“打住,你这个月去伯怀特的办公室去了四次,他都跑到我这来吐槽这件事了,并且命令禁止你再不经同意拿他新买的东西。”
“嗯,好吧,他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件事呢?”沈屿耸了耸肩。
还不是你一点都不服管。
江余朔没说这话,他正准备问沈屿来找他干嘛,沈屿就无所谓的笑了笑,按着江余朔的肩,把他按回了床上。
他人也压了上来。
这是少有的。
他既没动,也没说什么,跟以往不太一样,只是看着他,看了很久。
江余朔甚至能感觉到他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但也只有那么一瞬,下一刻,沈屿抱住了他。
江余朔能闻到他身上惯有的,淡淡的烟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甚至觉得他们的心跳都重合在了一起。
我抱着你,我们的心跳会变得一样吗?
“……”
“我很想等你长大的。”
沈屿只是轻声说,“但我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蝴蝶街疗养院实质上还是重病精神病院,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死亡,离开,发疯,崩溃到被软禁的人……
很多很多……
多到江余朔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自己接受这样的日子。
他甚至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会不会也这样没有清醒没有感知的离去。
但他没想过沈屿会这样。
沈屿说坚持不下去的那刻,江余朔心跳停了,也没有了呼吸。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没有听清沈屿说的话,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
这一句话就像悬在他头上的刀,他知道他终将会落下,而在此刻,他不想管那么多,只想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他没有劝沈屿,没有说让他留下来这类的话。
因为他知道,这是很残酷的。
沈屿以前一直爱和他赖在一起,有时候还喜欢晚上爬窗户赖在他房间睡觉。可沈屿病情加重后,他更多待的地方是治疗室。
是被束缚在电击椅上的治疗,是永远吃不完的药片,是逐渐认不出周围事物的迷茫,是日益虚弱,是很难很难才能再见上的一面。
沈屿其实一直在硬撑。
他很痛苦,江余朔看得出来。
他很早之前就明白,要是没有拯救他的能力,那就应该允许沈屿放弃的权利。
江余朔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下意识的回抱沈屿,想从这样的动作中找到什么面对这种情况的方法。
可他们一早就约定好,如果要离开,那就好好告别,不许挽留。
他们约定好的。
“我会很想你的……”
江余朔说完这句话,眼泪无意识的流了出来,他张嘴,脑海却一片空白,“我……”
“我知道。”
沈屿很温柔,他抚摸江余朔柔软的头发,轻声道,“我会陪着你的,我想见证你的成长。”
“我希望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慢慢长大,变得优秀。”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脖子,这条项链在那个时候沾染了沈屿的温度,又由他亲手给他戴上。
他说,“它会代替我,陪着你。”
“它会见证你的优秀,会像我一样,陪着你。”
沈屿起身后,江余朔只是安静的坐在床上,他也没有看他,不知道为什么,视线一直模糊。
“江余朔,”沈屿握住他的手,蹲在他面前,笑了笑,“别哭啊,我没见过你哭,你这样我都要认不出你了。”
江余朔声音很闷,“你本来也要认不出我了。”
沈屿最近一次失控,无差别的攻击了江余朔和其他病人,所以他被关在了电击室里,待了一个周。
他已经严重到要吃药才能保持清醒的地步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在乎了,你要走就走吧,我……同意了。”
江余朔最后一次看他,“沈屿……你要记得我。”
“嗯,我记得。”我爱你。
胆小鬼,你走吧,我是不会为了你难过的。
沈屿当晚离开后,江余朔在房间里坐了一天。
他看见早晨的太阳又看见夕阳的余晖。
外面一直很安静,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下来静音键,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临近夜晚的时候,外面终于有了一点声响。
江余朔想起,自己还没让沈屿看见他给他拍的那张照片。
于是他拿起照片,想见他一面。
哪怕是最后一面,哪怕这人不记得他了。
他刚开门,外面稀稀拉拉掠过几个人,紧接着,一堆人推着救护床从他眼前飞奔而过。
只是短短一瞬。
他却看清了,床上没有丝毫起伏的人。
周围的声音逐渐模糊。
“……药量致死,服用时间不明,没有活体反应。”
“该死,他到底是从哪拿的,没有人管的吗?”
“怎么会用药过度?到底怎么一回事……”
“……”
“……”
最后是伯怀特的声音,“你怎么出来了?回去吧,他会没事的。”
“……嗯。”
江余朔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他轻轻的把照片放在桌上,和那条项链一起。
照片上落下一点雨滴,江余朔抬头看向窗外。
昏黄的天空落下了红色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