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还是在那个角落里坐下来,她抚了抚有点饿了的肚子,忽然有点怀念牢里的生活了,起码能吃饱,虽然伙食并不怎么好。
当夜又下起了雨,而暮雨在还不到黄昏时就陷入了黑暗,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虽然陷入了黑暗,但暮雨感觉自己化身成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
她被关在一个破败的荒院子里,好像是李老爷死的那个院子。
但和李老爷死时的院子不一样,现在的这里除了荒草,还有黄线、符纸和铃铛。
整个院子被布置成了一个祭祀阵法,她就被困在这个院子中。
小小的人儿内心充满了恐惧,她想逃离,但院门被厚厚的铁锁锁的紧紧的,而若是爬墙,外面守着的小厮手里的棍棒就会落下,把她重新捣近院子里。
忽然电光闪烁,跌落墙头,鼻青脸肿的她抬了抬头,头顶上聚集了浓重的乌云,似乎要下雨了。
她开心的咧开了嘴,只有下雨,外面看守的小厮才会因为躲雨而偷懒离开,她才会有机会逃走。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大雨也倾盆而至,整个世界都在大雨的喧嚣中安静了下来。
闪电的亮光划过,映出惨白荒凉的院落,风吹动荒草发出沙沙响声,好似那草丛里藏着什么冤魂厉鬼,吓的她缩在角落里。
等外面没了动静,她便卯足所有力气爬上了墙头,果然那些小厮都离开了。她滚落墙头,不顾被大雨淋湿的身体,在诺达的宅院里悄悄向后门溜去。
但运气不济,就在她离后门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她还是被发现了。
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头发,顺着睫毛、脸颊流下去,凉的刺骨,一如李夫人那恶毒的眼神,她一巴掌抽过来,便将小小的人儿抽的扑到在地,嘴角氤氲出血迹。
“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女儿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比之厉鬼尤为可怕。
暮雨又被仍回了那个贴满了符咒的破败荒院,一路上听着丫鬟小厮的咒骂,她也弄懂了事情真相。
之前李夫人曾说过李家小妾和下人私通,李老爷把下人打死的事,那下人就是被打死在这个院中的。
那之后这个院子就荒了下来,然而三年之后,李夫人五岁的小女儿的风筝落在了这个院子里,当时的丫鬟被她指使拿糕点去了,她便自己进来捡,但回去后就发起了高烧,一直做噩梦说有鬼缠着她索命。
如此几天之后,李夫人的小女儿便越发憔悴,甚至有时候白天也昏迷不醒,李夫人害怕了,正好当时有个游方道士路过,找了过来,说她女儿这是被恶鬼缠身了。
李夫人拿了大笔钱财让道士驱逐恶鬼,那道士道心未够,见了钱财就动了心,让李夫人去找一个命硬之人,只需将拿恶鬼引到那命硬之人身上就行了。
寿宁镇除了暮雨所在的这具身体,还能有谁命硬呢,那时她的父母刚死,自己又高烧未退,没个亲人在旁,她就被李夫人带回了李家关进了那个荒院。
法事需得做够七七四十九天,也就是说她在这个院落里与厉鬼一起待了七七四十九天,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院落里是不是真的有厉鬼,反正这四十九天之来,她一次也没见过那厉鬼真容。
也许她见着了,但她选择了遗忘。从李府出来后,她又经历了一次高烧,在李府的所有事都被她遗忘了。
她成了街上流浪的小乞丐,但是没人愿意挨她,甚至见了她都会扔烂白菜叶子的赶她,有时她还要被揍上一顿,因为大家都骂她体内封印着恶鬼,相当于她也是只恶鬼!
后来就在她要饭都要不到,就要饿死时,袁家奶奶可怜她,将她背回了家中。
在袁家,袁爷爷会在灶火里给她烤红薯,袁奶奶会给她缝制被褥,袁伯伯会细心的教她识字,袁伯母会在她怯怯的喝完一碗饭后笑着再给她添一碗,袁家姐姐会在隔壁胖花骂她时帮她出气。
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但却是好景不长,所有的美好都在一场大火中消失了,除了她,袁家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所有人都说是她天煞孤星,跟着谁就会克死谁,但谁又知道那场火就是李夫人故意让人放的,火苗跳动下,李夫人捏着她的下颌恶狠狠的说:“贱人就该活在烂泥里,你那个贱人娘死了,我就要好好的折磨你!”
火光下,她的半边脸被照的清晰,而另一半却藏在黑暗的阴影里。
李夫人大抵被她半张脸阴沉,半张脸诡笑吓到了,她也许由此想到了那个恶鬼,放了狠话后就匆匆离开。
暮雨的耳中灌入了一道浑厚的钟声,那钟声由远及近,直到在她耳边炸开,她也忽地睁开眼睛。
她抬眸看向周围,眼前是李府那个破败的荒院,她离开了那片黑暗,已经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
但她的手中却握着一把刀,那把刀架在李夫人白皙的脖子上,看样子李夫人被她劫持了。
“放下你手中的刀,不要一错再错了!”
一个凌厉的声音喊道,暮雨看过去,正是之前那个把她押进牢里的中年男人。
他后面还跟着一排人,他们警惕的望着自己,还有的手搭弓箭,好似只要她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那锋利的箭就会毫不犹豫的朝她射来。
“你快放了我,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夫人恶狠狠的瞪过来,分明是她处于下风,却还以上位者姿态叫嚣。
暮雨不由轻笑,她大概打骨子里就是鄙夷自己这具身体的,是啊,毕竟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主母,而一个不过是卑贱妾室生的同样卑贱的下等人而已。
看到现在的李夫人,暮雨忽然感觉哪有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恶人永远不会忏悔,只会享受着将人踩在脚下的荣耀与快感!
“不要再杀人了!”
中年男人再次劝说,见暮雨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冰冷,语气也稍稍缓和。
暮雨歪头一笑,“果然都是你的计谋。”
是的,中年男人是故意放她出来的,那个魁梧大汉也并不是凶手。他为的就是引蛇出洞,让她再一次动手,并且现场抓获。
中年男人对此并没有表态,而是劝她不要冲动,把李夫人放了。
暮雨看了看满脸戾气,恶贯满盈的李夫人,双眉皱了皱,问她:“小妾并没有和下人私通,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李夫人只拧眉瞪着她,并不说话,暮雨就继续道:“那下人是你故意让人打死的,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对吧?”
“所以当你小女儿做噩梦的时候你才会那样还怕,因为你心虚,你怕那下人的魂魄来找你报仇!”
李夫人冷哼,不管她知道了多少真相,但过去了那么多年,谁又能查证!
见李夫人有恃无恐,暮雨也不恼,接着道:“你迫不及待地找了个道士,但没想到那个道士其实是个骗吃骗喝的假道士吧?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鬼,更没有索命一说,你小女儿做噩梦只是因为被来你家做客的表小姐戴着面具扮鬼吓了,因为那表小姐嫉妒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嫉妒她生下来就拥有权势富贵。”
说着时,暮雨轻嗤了一声,对这些肤浅的勾心斗角表示不屑。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却由无辜之人承担后果,何其可恶可悲!
李夫人并不知道这一层,听完一愣,似乎回想了下那个表小姐,便咬牙切齿,看样子从这柄锋利的匕首下逃脱后她第一件事就是要找那表小姐算账了。
不过李夫人还是怀疑的看了看暮雨,“不可能,定然有厉鬼,我看见过的。”
暮雨也知道李夫人说的她看见的是什么。
那次大雨她从这个破败院子逃出来又被抓回来,李夫人是来这个小院拿着鞭子抽她的,但闪电划过,小小的人脸上不见了所有惊惧和求饶,而是浮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索命厉鬼。就如同李夫人烧了袁家人那天在她脸上看到的一样。
暮雨心情有点沉重,那并不是什么厉鬼,而是一个小小的人终于被他们逼疯了,分出了第二人格,只知道屠戮的人格。
这个小镇也并没有什么雨魔,而是每到雨夜,闪电滚雷中,那个只知道屠戮的人格就会出现,她会挑选人下手,有的是家暴妻子孩子的酒鬼,有的是强抢民女的富商。
而这次抡到了李老爷和他这个满手血腥的妻子。
但是为什么最后这个小镇的人都死了?
而这具身体和破庙里的那个神像又有什么联系呢?
暮雨皱眉,想到了刚才听到的那道钟声,是否在原本的故事线中,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是因为刚才那道钟声才压下第二人格?
接着,外面走进来一个白胡子老道,他叹了口气,“是贫道多年前种下的孽,今日便由贫道了解了吧。”
这便是之前李夫人找的那个道士,他似乎成了个真道士,还走上了修仙之路。
他的修为一直卡着未有寸进,他师傅算出他在俗世还有一段冤孽未了,便让他出山了结了这段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