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常安按下心中的疑虑,直接去了御书房,萧弘毅休沐的时候都要去御书房,定然有急事。
谢常安从偏殿拐进去的时候,萧弘毅正凝眉,御案上铺着一份奏折,他手中的朱笔久久悬而未决。
谢常安走近,在萧弘毅身侧停下,垂眸片刻……
“陛下以为该如何决断?”
萧弘毅没有回头,谢常安进来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直到谢常安开口,他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那封奏折。
“怀瑾,朕心有疑惑,到底怎样的官才是好官?”
谢常安弯腰,伸手抽掉萧弘毅面前的那封奏折,拿在手里,他又看了一遍。
这是一封参关州知州万莫泽的奏折,黄河水患之后,所辖州府周边县村受灾严重,朝廷的赈灾银两只能解一时温饱,并非长久之策。
春播之后,州县百里内,百废待兴,有些家底尚且还能撑一撑,可贫困的赤农却举步维艰,不少卖儿卖女解困顿的。
万莫泽便开始游说州府中富贵人家兴建宅院,再不济着翻新房屋,新宅新屋建完之后,又请戏班、兴歌舞庆祝,明明街上不少百姓流离失所,他却被各个富贵之家,请上门夜夜笙歌;
之后,万莫泽又解宵禁,开夜市,把州府搞得热热闹闹;每到节日,他兴庙会,富商的庆生宴会、开张宴,他每日周旋其中,好像一点都没有看到百姓的疾苦。
周边的知州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奏折参他官商勾结,中饱私囊,不管百姓疾苦,枉为父母官。
“陛下,是不是好官,得问他所在州府的百姓;是不是明君,千秋万载,后世自有定论。”
“万大人此人,臣虽接触过一段时间,是个仁厚的父母官。可臣不能一概而论,以事论事,方是正道。陛下踟蹰不定,莫非这奏折上所参的事有隐情?”
谢常安留意到,这封奏折是中秋之前半个月前送到的,一直压到现在,这些时间,足够萧弘毅派人去关州走一趟。
萧弘毅点了点头,道:“朕派人去了一趟关州查证,发现奏折上所述之事,基本属实。万莫泽确实在大兴土木,流连宴会中,州府内夜夜灯火通明,夜市繁华……”
“可是,关州和附近县城的百姓却并无太大怨言,反倒是城内富贵人家反倒是躲着万莫泽走。”
谢常安听了,眼睛不由一亮,道;“陛下可查明,万大人在这些宴席和土木中可否贪墨受贿?”
萧弘毅沉着脸道:“有,不过不多,富贵人家的银钱大多用在建宅修屋,歌舞享乐中,除了吃喝,无事求官,倒也很少行贿,而且这些银子他列了一个小账本,全部用在了黄河堤坝的勘察和驻建中。”
谢常安沉默了,他想了想,开口道:“州府中的银钱,能被万大人盘活到这种程度,万大人用心良苦。农忙之后,百姓除了种田耕地,大多没有一技之长壮年劳动力都闲在家中。”
“若是城中有劳动力需要,自然给当地创造了劳工的机会。夜市宴席歌舞,不论过程如何,总归是给了富人开销、穷人出卖劳动技能的机会。”
“有人将钱花出去了,自然就有人收入囊中。陛下,万大人是一个没有条件也会创造机会,敢于冒险之人,若是用得妙,必能为陛下成就大业。”
萧弘毅却有些犹豫不定,道:“可是,怀瑾,万莫泽此举,同样导致了不少村子里不少农户一心想进城赚钱,从而荒了农田,到头来两头没有,最后活活饿死。”
“还有,若是朕褒奖此人,以后各地州官一一效仿,打着为百姓的旗号,堂而皇之的中饱私囊,再则,百姓教化不足,若是一味想着进城,荒废耕地,舍本求末,忘了根本,天下岂不是大乱?”
国之根基,还是以农耕为根基,萧弘毅万不能容忍有人动摇国本。
谢常安陷入了沉思,为君者,士农工商,律法兵权,因地制宜,他都必须要周全。
谢常安道:“陛下,目前为止,万大人并无过错,他用自己的能力,最大可能的帮助了百姓,虽然并不是有利于所有人,但是凡事有得必有失,端看如何取舍。”
“此事不如再压一压,年底述职的时候,功与过,到时自然见分晓。”
“如此,也好!只是这样会不会让其他想要寻求突破的官员,望而却步?”这也是萧弘毅犹豫不决的原因。
谢常安抿唇想了片刻,道;“既然万大人已经做出了成效,陛下不如从户部调两名官员,前往关州督学,日后呈上督查和学习奏报,若有长处,推而广之,若有纰漏,下次可引以为鉴。”
“这样,有陛下的旨意和朝廷的权威,万大人若是身正不怕影斜,就不怕监督,大可放手干。只要做的好做的妙,朝廷自然有功绩记录,户部也会给出值得学习的总结奏报来。”
“同时,陛下也不用担心别的官员心寒或者胡乱效仿。别的州府,如确实有发展的良策,大可大胆做出成效,朝廷不仅会看在眼里,还会派人去学习,论功行赏!”
听到这里,萧弘毅眉目终于舒展开来,他激动的将谢常安抱起,赞道:“妙!还是怀瑾有办法!朕一时狭隘了。”
这一点拨,萧弘毅豁然开朗。
“陛下觉得可行,便好。”
谢常安见他终于放松下来,心情也好了几分,他拍了拍萧弘毅的手臂,让他将他放下。
在处理国事上,萧弘毅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应对,即便他今日不说,过些日子,萧弘毅也会摸索到其中的法门。
只是,这样被人需要的感觉,其实很好。
“陛下,臣想到送什么生辰礼给你了。”
这瞬间,谢常安突然想起自己还能送什么给萧弘毅了,他能给的,独有的东西。
“是什么呀?”萧弘毅好奇道。
谢常安微微一笑,道;“暂时保密,陛下生辰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行,朕再等些日子。”萧弘毅期待。
九月初八,萧弘毅的生辰,距今日不过二十二天。
谢常安想了想,应该是来得及的。
当晚,谢常安回到自己的府上,铺开笔墨,沉思许久,才写下第一个字,他写得并不快,直到深夜也才写了一张纸,堪堪一小段篇幅。
吹干墨迹,谢常安又看了一遍,才收好,放下笔墨,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去宽衣休息……